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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诺尔突然身上一沉。
血剂失效，魔法结束。
关节处一阵麻痒，诺尔修长的四肢再次回归，整个人恢复了成熟青年的样貌。他抱在怀里的小号忒斯特同时消失，结实的忒斯特盖在了他的身上，压得诺尔“呃”了声。
下个瞬间，忒斯特立刻警醒地睁开眼。就着这个姿势，诺尔吻吻他的面颊：“只是血剂失效。”
忒斯特嗯了声，从诺尔身上爬下，侧躺在一边，他的手臂依旧勾着诺尔的腰。那头长发再次化为银白，散落在枕头上，蹭得诺尔面颊有点痒。
他们睡在边牧村长的客房，床是专供给来往商人用的，床垫柔软舒适。就是用的次数不多，带着隐隐的灰尘气味。
窗外一阵暗沉，诺尔借着壁炉火光，专心看着那张一阵子不见，又无比熟悉的俊美面孔。
奇特的感觉。
其实如果盗星索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肯定无力抵抗。可是知道忒斯特在身边，他就是有种奇妙的安全感，像是身在禁止战斗的安全区。
诺尔忍不住伸出手指，细细摩挲自己吻过的地方。那双金眼睛眨了眨，忒斯特调调姿势，脸贴上诺尔的指尖。
他自己的手则顺着诺尔的肩膀滑动，掌心虚虚拢着诺尔的手背。
“您是因为思虑计划睡不着，还是因为想看我睡不着？”忒斯特微笑。
“想看你。”诺尔坦荡承认，“我发现，我还挺怀念这张脸。”
但他确实也在思考未来，“驯养”变成了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不止是他和忒斯特，但凡和他们关系亲近的强者被控制，事情都会变得很难办。
凭空焦虑没有益处，他知道。要想打赢这场仗，他必须多了解下“盗星索”才行。
不管是系统的任务设置，还是山洞里突然降临的神谕，都催促着他去龙巢。龙巢只有一个月亮，就算它们不催促，他也会去调查。
神谕那个诡异的复读一出，诺尔反而慎重起来。他曾与坎多交流，想先和那位“失败者”伪神见面，却被坎多拒绝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坎多咕哝着说，“‘失败者’告诉过我面见你们的时机，说是你们现在还不够坚定。哦，别那种表情——那家伙可不是故作高深，纯粹是它胆子小，怕你为了求和，反手把它卖了。”
诺尔：“……”
这位失败伪神现实到有点可悲。不过诺尔也能理解，那一位身子被人架在洞窟当工具，要是它再被盗星索发现，下场难以想像。
不够坚定吗……
诺尔又看向忒斯特的眉眼，却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近，两人鼻尖若即若离地碰在一起。
“您走神了。”忒斯特用气声说。
“我只是在想……”
“盗星索？”
忒斯特闲聊似的说，“噢，我懂、我懂。您对那些折磨人的把戏不够理解，一时没有思路很正常。亲爱的，既然您睡不着，我们来聊一聊地狱吧。”
他伸出手去，轻轻摩挲着诺尔后颈，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吊坠扣子。有关“驯养”的推断，忒斯特全部告知了诺尔。
除了“与外界联系薄弱”的可能条件，疯修士先生还给出了更多猜想。
忒斯特的声调异常柔软：“……如果这个推测合理，盗星索不会轻易驯养玩家。几个顶级玩家之间的联系太紧密了，来这里的时间又太短，很难下手。”
“除了‘与世界关联薄弱’，它的能力一定还存在其他条件制约。否则他大可以成批制造狂信徒，而不是靠不朽教堂地牢这种‘现实’来改造。我猜猜，在掌握系统前，盗星索对这个世界的掌控肯定有限。”
听那不紧不慢的口吻，忒斯特就像在讨论一个稀松平常的狩猎目标。
诺尔感受着后颈温暖的手，情绪与思路被那只手渐渐捋顺。
“它刻意针对魔王，可能也有这个原因……魔王感受到了同胞，才特地登上大陆。平时它就待在绝望列岛，只会在边境地区引发事端，我想盗星索不会在意普通人类的死活。”
魔王是作为“创世神”陨落的伪神，哪怕衰弱到丧失大部分神智，盗星索都不敢亲自动手，只是拚命诱导人前去讨伐。
对于世界来说，“创世神”明显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
诺尔回忆着击败魔王后的“权限转移”，以及得到魔王权限之后的奇妙掌控感。盗星索想要的，或许就是这样的力量。
他恐惧着未知的盗星索，盗星索也畏惧着自己。这样一想，诺尔确实好受了不少。
“谢谢，你真的很擅长这些。”诺尔轻声叹息。
“我只是和那只盗星索换位思考罢了。不瞒您说，您是有些不正常，可惜您的心还不够邪恶。”忒斯特笑嘻嘻地说，按在诺尔后颈的手微微使力。
他顺势取走了一个亲吻，同时取走了诺尔这几日的不安。
是啊，无论是命运的寄托，还是阴暗的陷阱。这一趟，他们必须去龙巢查个清楚。
疼痛的创口破裂，脓血一股脑流出。诺尔明白，他只需要取回冷静的头脑……一切都会有办法，一切总会有办法。
至少当下的时光，谁都无法夺走。
诺尔揪住忒斯特的睡衣前襟，加深了这个吻。他另一只手逐渐滑下，忒斯特的眉毛越飞越高。
“嘘，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没有那样疲惫。”
诺尔拥住对方渐渐发烫的身体，有样学样地模仿着忒斯特之前的口吻，“你呢，忒斯特先生？”
“我也有个小秘密。”忒斯特撑起手臂，果断回应了这个暧昧的邀请。“这并非一次善解人意的无偿分享。”
他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执起诺尔的手，嘴唇逐个按上指节，“您瞧，‘疯修士’也是个与外界关联薄弱的人。这样一来，您不得不永远注视我了。”
下垂的银白长发间，诺尔伸出双臂，抱住了忒斯特的脖子。
“好。”他看着那双金色眼眸，郑重地回应。
随后他轻轻吻了上去。
这次他们身下不是苍白的砂砾，而是舒适的床铺。没有金线，没有即将爆炸的混乱思绪，只有单纯的渴求。
也许是周遭太过温暖，壁炉辟啪声中，时间逐渐放缓。室内填满火光的棕黄，气氛也染上糖浆似的甜稠。不祥的思绪逐渐消散，恍惚间，普通的棉布床单也多了天鹅绒的质感。
……一切都很温柔，除了脖子上的牙印。
窗外天色微亮，诺尔怀着复杂的心情，摩挲脖颈上的细小伤口。
之前他只发现了忒斯特“用过于轻缓的动作诱人主动”的坏习惯，现在这位先生又多了啃人脖子的怪癖。
从咽喉到后颈，忒斯特绕着他的脖子咬了一圈，像是加了条奇特锁链。其实只要一个皮肤刷新就能解决，诺尔犹豫两秒，决定将它留下。
他用【创造者】给长袍加了高领，刚好遮住那些红肿的咬痕。忒斯特则在床上伸了个巨大的懒腰，双臂环住诺尔的腰，嘴里无意义地嘟囔着些什么。
诺尔仔细分辨半天，那大概是“今天早上想吃什么”和“今天有什么打算”的混合嘟囔。
“回乐土。”他说，“某人说过要当中间人，我们去抓佩因特。”
然后早饭顺便在乐土解决，完美。
……
刚回到迷失塔一层，诺尔沉默了。
怎么说呢，一大早，乐土就有点……离谱。
羊皮球村的居民们幸福地躺了一地，十几个邻居齐聚一堂，满脸感慨地疯狂抚摸狗头。诺尔慢慢将这些怪物和邻居对上了号——九成都是在小区遛狗的邻居，剩下一成大概是小动物爱好者。
连狮鹫小皮尔都在，他好奇地绕着一只狗头人幼崽打转，眼睛亮亮的。狗头人幼崽也好奇地打量皮尔的翅膀和爪子，很难说他们的眼睛谁更亮。
“我好久没有摸到我家旺旺了，它也是边牧……呜呜。我这个样子，小猫小狗看到就跑。”
一位蛛人姑娘声音颤抖，抱着边牧村长狂摸。边牧村长一边舒爽地吐舌头，一边紧张地瞄着蛛人姑娘八条腿上的倒刺，看起来非常纠结。
人类就算了，之前遇见这种强悍恐怖的怪物，它们只能殊死一战。现在么……
“我不会付账的。”最终，它严肃地说。
“钱？不用钱！让我摸摸就行。”蛛人姑娘颤声说，“我保证不打扰您。”
边牧村长：“……？”
这个地方太奇怪了！……不过是好的那种奇怪。
人们管它叫“乐土”。
这里充斥着稀奇古怪的怪物。平日里的危险怪物，甚至于它们的天敌，都对狗头人的居民们也异常友好。
它们会坐在一起谈天，一起做好计划协作狩猎。这些怪物们聪明得可怕，强大到吓人。光是这位蛛人小姐……她的八只眼睛上方，已经出现了诡异复杂的亮绿纹路。边牧村长从书中看过，这是蛛人的高级进化种族，传说中的“猛毒女王”。
蛛人天性疯狂残忍，不喜沟通。只需要一只猛毒女王，就够把羊皮球村毁灭个十遍。
可这只蛛人小姐只会轻轻抱着它疯狂摸头，边摸边哭，不停叫它“好狗狗”，还把最好的鸡肉分给身边的狗头人幼崽。
嗯……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这里还有整群迁徙来的魅魔族群，边牧村长旁敲侧击了一下，乐土从没出过恶性案件。最近几个月来，最严重的也不过是一场骂战，和推搡两下的程度。
塔内干干净净，没有可疑的垃圾、骨头或者粪便，比某些人类的城市还要舒适。最重要的是，这里旁边就是大城市葡萄领，它们的羊想卖就能卖，不需要眼巴巴等着外族商人过来。
比之前的地方好多了，边牧村长心想。
不过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嗯……
能制造出这样的地方，这里的领袖级人物绝对不好惹。
比如面前这两位。
看到诺尔，边牧村长动动鼻子，毛茸茸的脸上多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昨晚的鸡肉确实很美味，谢谢您的招待。”
呵呵，它就知道他们是男性。刚见面时，它就嗅出来了。
这两个人身上还有股特别的味道……啧啧，边牧村长咳嗽一声，看破不说破。这两位能掌控那样的空间道具，实力足以击杀永恒教皇，它何必找不痛快？
“上层的雪原地区我们确认过了，建村子和牧羊绰绰有馀。大家都很喜欢这里，感谢‘您’的庇护。”
它翻起眼睛，语调很是自然。
狡猾的家伙，诺尔失笑：“我以我的名义保证，对各位来说，这是塔赫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等他们端着早餐上桌，愉快的时间就此结束。
悦园小区业主代表大会……不，乐土首领会，再次召开。
……
在场的有琳恩小姐、罗警官、朱医生还有马大爷。佩因特端了一大盘乐土特产小酥饼，在角落无声地吃着。这位前教皇收敛气势，假装自己不存在。
诺尔操着母语，毫无保留地讲述了大概情况——包括魔王的情况，双神之战的真相，以及忒斯特关于“驯养”的猜测。
事到如今，有所保留弊大于利。万一他自己出现异常，乐土必须有清楚所有状况的人。
好在对于在场的人来说，“穿越魔法世界”就相当扯淡了，生命危险更是随时都有。他说的“神战”不过是扯淡之上的扯淡，大家都当故事听，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听到“驯养”这件事，马大爷的目光亮了一瞬。不过在他听说“玩家来的时间太短，难以伪造经历”之后，他的视线又黯淡下去。
“我倒希望自个儿之前被这个什么……驯养了。起码就我脑袋犯浑，我闺女活得好好的。”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不再说话。
“等等，我整个听下来，这事儿还挺有意思。”
罗森皱起眉，从椅子上站起身，“先不说系统咋来的。总之这个‘盗星索’想要把它弄到手，又不敢去打魔王。塔赫本地的能人最多能稳住局势，所以它才借由系统的力量，把玩家召唤过来。反正玩家死不了，就让玩家打。”
“那跟咱也没关系，”马大爷说，“在座谁不是一打就死，拉咱们来顶个球用。”
听得出来，他的心情仍然不是很好。
“再说了，小许不是盗啥玩意儿的对手吗？专门把他搞过来，不是纯给自己挖坑？”
“也不一定。”朱医生淡淡地开口，“盗星索没法完全控制系统，也许把许先生这位创造者拉过来，是系统的反抗行为——就我听下来，它的立场更倾向于许先生。”
马大爷：“然后它就一把把咱都抓过来了，敢情在这抓瓜子呢。照你这说法，咱小许开始也不咋强啊，万一他路上没了，岂不都是白费力？”
罗森眉毛越锁越紧：“确实，许阅这情况有点古怪。”
“怪与不怪，我们都少不了他。”琳恩咳嗽一声，适时打断对话。罗森愣了一瞬，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我就说两句，出门儿就不算哈。搞清楚盗星索的事情才是第一位！”
罗警官有些抱歉地看着诺尔，声音爽朗，“甭管是不是盗星索顺道抓的咱，现在我们知道，它很可能有法子把人弄来——能弄来，就能送回去，对吧？”
诺尔倒不在意邻居们的评价，他身上的谜团不止一个两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我会解决盗星索的问题，”他平和地说，“盗星索不会乖乖等着我找上门，它肯定还要惹出不少事情，到时候我还得指望大家。”
说完，他将目光投向这群人里最擅长管理的琳恩女士。
这一秒，女巫琳恩看他们的目光非常奇异。诺尔回忆了一下。每次他们疯狂加完班，大领导却若无其事地捅了个大篓子的时候，他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眼神。
“所以。”
琳恩用一种很吓人的口气说道，“许先生，您先是变成了魔王，成了大家的任务目标。然后您杀了永恒教皇，搞了一条亡灵龙出来，又成了大家的任务目标……您真的很热爱您的本职工作。”
出手就是主线任务，不愧是制作人。
诺尔缩起脖子：“我也是为了调查……”
“算了，我不是真的在怪你。就是工作量激增，我觉得我快猝死了。”
女巫琳恩表情发苦。
诺尔视线游移：“你知道的，你可以给自己多开点工资。要不我多给你写几份升级资料？你有没有用得顺手的武器，我可以提供神器位置……”
他是真的没法留在这里，要是派其他邻居外出调查，很可能命都交代在外面。
但他也得承认，随着乐土逐渐发展，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狗头人们刚刚迁入，融入生活需要一定时间，需要人帮忙。
有了费舍的助力，又有不少邻居被送回迷失塔。这些邻居大多都有精神创伤，魅魔们紧急上岗当护士，需要系统的培训和教导。
附近的简单副本打完了，要满足怪物邻居们的升级需求，迷失塔逐渐走向黑森林的中心。周遭环境越来越危险，仅凭罗警官的巡逻不足以应付，这又是一笔人力支出。
……至于塔内的种植、制造和日常管理，更不必说。最惨的是，乐土公司还不能随随便便对外招聘。
这些工作也许不如打打杀杀危险，但光是想想，诺尔就觉得头痛。
他怀疑琳恩小姐忍到现在，一成是良心，九成是看中自己可以跑到各种奇特的地方，有助于她寻找妹妹。
可是事到如今，对妹妹的担忧也压不住琳恩对于假期的渴望了。
“我不要神器，拿来做什么，给狗梳毛吗？”
琳恩幽幽地说，“我要出门，我要休假。你随便扯个理由，乐土除了贸易，先暂停一阵子对外往来。反正玩家们最近专注攻略亡灵龙，来乐土的人不多。”
诺尔刚从当了恶毒领导的压力中抽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攻略亡灵龙？”
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吧。”琳恩动动手指，一个魔法光屏飘到诺尔面前。
【区域限时任务：死灵诅咒】
【普通达成条件：驱逐徘徊于爪痕山脉的亡灵龙泰利斯塔姆】
【完美达成条件：击杀徘徊于爪痕山脉的亡灵龙泰利斯塔姆】
【任务报酬：大量经验值[普通]；龙鳞护具四件套（含头饰、服装、手套、鞋）×1[普通]；失落的龙心披风[完美]；失落的龙牙武器[完美]】
【※任务介绍：魔王的召唤下，恶龙泰利斯塔姆彻底苏醒，盘踞于爪痕山脉之间。神所祝福的战士们，请赶走这只邪恶的怪物，为爪痕山脉带来和平。】
【※战斗推荐：二次转职满级；人数≥100】
诺尔一字一句的读完，脸色异常难看。
“绝对是盗星索的手笔。”他干脆地开了口。
这个任务恶毒至极。
不管龙族会不会接纳亡灵龙，爪痕山脉都会变成巨龙重点观察地带，它们不会坐视它被人类攻击。
失败了，玩家必然会受到重创。
万一成功赶走、甚至于消灭亡灵龙……看看这些奖励，只要玩家们敢用，立刻会与巨龙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再之后就是玩家与巨龙一族的战斗，诺尔不愿想像。
“小罗你刚说盗啥玩意儿把玩家拉来，它咋回头又坑玩家？”听完诺尔的说明，马大爷的脸色严肃。
“被针对的可能是巨龙。”罗森摩挲下巴不存在的胡茬，“玩家是不死的，巨龙也不会没品到酷刑折磨人类。”
听到这个猜想，忒斯特嗤笑出声。
罗森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他到底没追究这位可怕强者：“疯修士，你有别的猜想？”
“任务针对的可能是玩家，可能是巨龙，也可能是我的诺尔——你们了解他，他不会坐视这场战争发生。”
忒斯特手指敲着手臂，“盗星索开始挪它的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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