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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拢在榜单周围的众学子,落榜的远远要比上榜的多,尤其是这其中有些才华横溢却又落榜的人,心情越发压抑郁闷,突然听到有人说这次科举舞弊,试题泄露,自然会多加关注。原本正在因为落榜而啼哭哀嚎的人也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问道:“你说什么?试题泄露!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安成渊斩钉截铁地道。
早在他撕下皇榜的时候,守在皇榜便的护卫早就动手将他拿下。现在安成渊双手被扭在身后,尤其触到伤处,疼痛不已,使得面色有些发白。但安成渊却强忍着,仍然扬声道:“我和我哥哥就是因为发现试题泄露,所以我哥哥才会被人谋害,行踪不明,而我也被人追杀,四处躲藏,以至于连这次的会试都没能够参加,你们看看我身上的伤口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他反应十分快,立刻将之前宇泓墨弄出的伤口栽赃到那些杀手身上,以增加可信度。
果然,看到他肩膀处血迹斑斑的模样,众人一下子就相信了他的话语,若是被人追杀,一介文弱书生怎么会有这样的伤口?
“我认出来你了,你是安成渊,你哥哥是安成隽,原本是这次科举的热门,结果你们兄弟却都没有参加科举,我们还在奇怪,原来如此!难怪这次榜上的人都是默默无闻的人名,我早就觉得有蹊跷了。”这时候也有人认出了安成渊,对他的话更加深信不疑,对于这些寒窗苦读的学子来说,金榜题名是最重要的事情,若非遇到这样的意外,安成隽兄弟怎么可能不参加科举呢?
“科举不公,毁断我等前途,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容忍!”又有人挥拳声援。
立刻有人符合道:“不过,我们应该为我等学子请命,请求朝廷派人彻查这次的科举,如果真有舞弊的现象,必须要严惩!”
这其中却也有冷静的人,问道:“安成渊,你说此次科举试题泄露,可有证据?”
“当然有!因为考题泄露,所以不断有人请我哥哥指点文章,这次科举前二十名的文章,大部分都出自我哥哥的手笔,我能够倒背如流!也正因为请我哥哥指点的人太多,题目却出奇的相似,我哥哥才会察觉到考题泄露。”安成渊挣扎着,高声嘶吼道,“黄明前,于嵌解,烈甘下……。你们这些人敢不敢出来跟我对峙?”
被他点到名字的人闻言,顿时都是面色惨白。
他们拿到考题后,只想要写出锦绣文章,正巧安成隽才华好又乐于助人,没想到众人居然都想到一起去了,竟然都一窝蜂地找到安成隽那里,闹出了现在的乱子,不由得心乱如麻。有人强撑着喝道:“安成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次科举的文章明明就是我自己的写,你不要乱泼污水!”
但是看他声音颤抖,面色惊慌的模样,明显有异。
众人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科举关系着这些人的前程命运,哪里有不着紧的,现在听说考题竟然泄露,科举如此不公,这些学子顿时义愤填膺起来,都觉愤愤不平。
“众位同年,科举舞弊,往小里说关系我们的前程,往大里说却是关系着大夏王朝国家安稳,民生疾苦的大事,绝对不能够就此罢休!我今日冒天下之大不韪,撕下皇榜,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在场的同年若还有一份血性,就随我一到前告御状,我们到御前鸣冤,非要将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不可!”安成渊见场上的气氛已经渐趋热烈,又不失时机的煽动道。
早在宇泓墨给他出主意的时候,他就明白了此中的深意。
会试的榜单是主考官选定,但要经过皇帝御批才能够发布,因而两边的护卫都是禁卫军。他撕了皇榜,就等于是对皇帝和朝廷的大不敬,这两个禁卫军必然要带他到皇帝跟前分说;而他又故意当众将事情解开,正好点燃了这些举子的情绪,一下子就将事情闹大,这样就算有心人想压也压不住,反而会因为事情牵连甚广,朝廷必须尽快做出回应。
果然,安成渊这话一说,顿时一呼百应,一群人围簇着他,浩浩荡荡地朝着内城前去。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就连看守皇榜的禁卫军也知道科举舞弊的严重性,而他们如今扭送起来的安成渊更是重要人物,若是在他们手上有什么损伤,那就麻烦了。因此,四名禁卫军也不敢对安成渊太过无礼,见他肩膀受伤,倒也没有太用力,见安成渊并没有想跑的意思,便更加松纵了。
今日是会试放榜之日,这许多举子声势浩大地模样,立刻惊动了一路的百姓。
事情越传越广,早有人飞快地朝着各处报信去了。
皇帝正在御书房和内阁的阁老商谈国事,听到太监传来的消息,当即大怒,立时将桌上的砚台砸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吓得在场的阁老急忙跪地请罪,心中不知缘故。皇帝犹自未平,冷声喝道:“那个检举科举舞弊的学子安成渊呢?在哪里?带他来见朕!”
听到科举舞弊四个字,众阁老们顿时心惊胆战。
科举为国选材,向来是朝廷关注的重心,如今竟然闹出了舞弊之事,如果属实的话,可想而知,定然会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引起朝堂动荡,不知道要牵连进去多少官员的身家性命!
有了皇帝的话语,安成渊很快就被带过。
抱定必死之心的安成渊,见到皇帝却也丝毫不惧,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又重新说了一遍,最后道:“如果皇上不相信学生所言,尽可以取学生所说之人的试卷前来对照,学生能够倒背如流!”
皇帝脸色出奇的难看:“张德海,调本次会试中榜举子的卷子过来!”
会试的卷子原本存在礼部,听说这等事情,礼部官员也知道厉害,不敢怠慢,立刻将卷子送了过来。
皇帝随意点名,将安成渊所背文章和卷子对峙,或许有一两字的差错,但大体上全无舛误。皇帝气得手一挥,将那些卷子连同桌上的笔墨纸砚一同洒落在地,殿内顿时寂静得针落可闻。皇帝气息急促地道:“将这些学子带上来!张德海,让禁卫军去将本次科举的主考官全部带来,朕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是怎样为朕选取栋梁之才的!”
张德海忙领命前去。
倒是看守皇榜的禁卫军机灵,一听安成渊的话,就知道事情不小,早派人去分别去京禁卫和禁卫军调人,将当时在场的学子统统监控起来,不许走脱,如今听到皇帝发话,立刻将牵扯到案的学子带进御书房。
皇帝怒声喝道:“谁给你们泄露的试题?”
“皇上……。皇上明鉴!”这些人都被吓得哆哆嗦嗦,其中一人颤抖着声音道,“学生黄明前并不曾知道考题,这些卷子都是学生……。学生所写!皇上不要相信这安成渊的谎言,学生会试结束后,曾经遇到安成渊,跟他说起过学生的文章,这安成渊颇有心机,想必是当时记住了,好陷害学生。他说学生舞弊,早就考题,除了能够背诵学生的文章外,还有别的证据吗?”
此言一出,其余学子顿时眼前一亮,纷纷附和。
“原本家兄还留有这些人来询问文章的证据,现在家兄携带证据前去京守府揭发,如今生死不明,这些证据也随之不知所踪。”安成渊沉声道。
黄明前顿时抓住了机会,厉声质问道:“你这分明就是没有证据,却假借你哥哥失踪来栽赃诬陷!”随即又向皇帝磕头道,“皇上,这安成渊心胸狭窄,早就嫉妒学生等人,所以才会这般污蔑栽赃,还请皇上明鉴,严惩这种心思狠毒之徒!”
“黄明前,你以为这样就能够为你自己脱罪了吗?别的不说,你们这些人的卷子就是最好的证据,都是学子,你们应该知道,一个人的文风是固定的,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你们的文章都是经过哥哥润色的,只要取来我哥哥日常的诗文论注,请饱读之士加以甄别,你们的文章是不是经过我哥哥润色,一目了然!”安成渊沉声道,“你们只想着哥哥才华好,心底软,正好可以为你们所用,如果一个两个人或许你们还可以狡辩说是巧合,但如今这么多人的文章里都有我哥哥的文风痕迹,难道也能够用巧合来解释吗?”
黄明前闻言,顿时汗如雨下,瘫软在地上。
于嵌解试图解释:“我们……。我们这些人本就相熟,常常彼此点评文章,就算有语句相似的地方也不足为奇。你既然说我们舞弊,就要拿出铁证来,怎能单凭这些虚无缥缈的文风就下论断?这未免太荒谬!”
“只有不学无术之人才会说出这种话来,好友之间,文章有只言片语相似倒也罢了,若是相似到如出一人之手,岂非太奇怪了些?听说内阁温首辅,孟阁老都是鸿儒,只要请他们来将这些文章分辨一番,自然能够判断是不是同一个人所写。”安成渊冷声道。
温首辅虽然不在,但孟阁老就在当场,立刻领命前去查看试卷。
只需片刻,孟阁老便道:“回禀皇上,这些文章,虽然遣词造句各不相同,但从文风和文章脉络来看,的确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尤其这些文章所表达出的志向和心胸,更是如出一辙,若说是一个人所写,到也不为过。不过,这也只是老臣一人的猜测,不足为凭。”
他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轻易下定论,但心中却已经怀疑,这次科举的确有问题了。
其实未必非要让温首辅和孟阁老这样的大儒来看,就连皇帝看到这些文章,也会有似曾相识之感,毕竟,若是短时间内出自一人之手,自然会有相似之感。原本听说安成渊撕了皇榜,皇帝就有疑心,因为撕皇榜乃是大不敬的罪名,这安成渊若不是确定科举舞弊,又怎么会甘冒性命之威来做这种事情?再看到这些文章,皇帝就更加确定了。
如果连他都能够看出来,此次评卷的主考官都是饱读之士,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然而却仍然录用这批学生,若说这中间没有猫腻,谁都不会相信!看起来,这次牵连到科举舞弊的官员绝不在少数!
皇帝越想越怒。
听到孟阁老的话,于嵌解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磕头道:“皇上,孟阁老说若说是一人所写,倒也不为过,但不能够确切地证明,这些文章的确都是出自安成隽之手!安成渊举报科举舞弊,关系着我们这些学生,以及主考官员无数性命,若单凭这种虚无飘渺的证据,学生纵死也无法瞑目,除非安成渊能够另外拿出证据,证明这些文章的确出自安成隽之手,否则学生死也是个冤枉鬼!”
其余学子纷纷附和,都是拼命地喊冤哀求。
孟阁老等人相互望了一眼,虽然觉得这于嵌解是在强词夺理,但是却也并非全无道理。科举舞弊是何等严重的事情,只怕要有许多官员学子人头落地,但是单凭这些文章的文风脉络,的确难以让人信服,容易被人诟病。如此说来,还必须要有更确切的证据才行。
皇帝眉头紧皱,问道:“安成渊,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闻言,黄明前等人都是面露喜色,尤其是于嵌解,更是得意地看着安成渊,听他的说法,他哥哥带着证据去了京兆府,从此下落不明,多半已经死了,连同证据一道湮灭。这么一来,就是死无对证!这安成渊若是还有别的证据,早就会拿出来,却还在这里说什么虚无缥缈的文风,显然是没有其他的证据。
“安成渊,你若没有证据,就是污蔑大罪,该依法处置才是!”于嵌解咬牙恨道。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哥哥如今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只要你们抵赖到底就能够安然无恙?”安成渊面容寒冽,道,“你们也不想想,若不是还留有其它证据,哥哥又怎么敢贸然带着你们的底稿前去京兆府?而这个证据,却是你们谁都没有察觉,也无法抵赖的,现在就在你们的卷子上!”
于嵌解冷笑道:“你不会又要说什么文风之类的东西了吧?”
看着于嵌解对文风等事情如此的看法,孟阁老已经皱起眉头,作为文人,对自己的文章和名声都十分爱惜,若是被人说到自己的文章是别人代笔,早就该愤怒异常,哪怕跳起来跟这人打架都不为过。现在于嵌解居然将这些视若草芥,这实在不像是文人的风骨!凭着这点,孟阁老就更加疑心这些人了。
皇帝也追问道:“什么破绽?”
“请皇上重新查看黄明前等人的卷子,从第四段第六句话开始,将每句话的第三个字连起来,便是试题泄露四个字的谐音。”安成渊冷声道,“当第四个人来询问时,哥哥已经生了疑心,但又不敢确定,所以就耍了个小小的花招,故意在这四个字的地方用了相同的谐音字,如果说是哥哥多疑,那么这四个字并不影响文章本身,但若真是试题泄露,这四个字却能够成为铁证!”
“将那些卷子拿来给朕过目!”皇帝闻言立刻道。
果然正如安成渊所说,黄明前的卷子第四段第六句话第三个字是“世”,第七句话的第三个字是“提”,第八句话的第三个字是“谢”,第八句话的第三个字是“路”,合起来正好是“试题泄露”四个字的谐音。而其余的几份卷子中里,虽然不同字,却是同音,合起来都是“试题泄露”四个字。
因为这四个字用的是各不相同的同音字,而这四个字与前后文联系起来非常流畅,没有丝毫的不自然,若不是有人特意提点,谁也不会去注意,更不会加以修改。
皇帝看完,又将卷子传递给孟阁老等人,纷纷看过。
孟阁老不禁喟叹道:“能够将这些同音字巧妙地嵌入文章,却不曾因字害意,反而显得流畅无比,这个安成隽的才华当然令人惊叹!皇上,既然有安成隽所留下的四字为证,足可以证明这些文章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而这些考生事前定然知道考题,否则不可能去求安成隽代笔,此次科举舞弊已经确然无疑,请皇上宣召此次主考的官员,以及京兆尹,尽快追查出安成隽的下落。如此人才,如果就这样被人害死,实在太令人惋惜了!”
安成渊在旁边听着,眼眶中蓄满了眼泪。
他和哥哥相依为命,原本想着这次科举要一同金榜题名,做一对兄弟双进士的佳话,谁知道哥哥如今却生死不明……。
于嵌解等学子万万没想到,安成隽会在文章里设下了这样的陷阱,顿时都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你们还想抵赖吗?”皇帝怒喝道,“快从实招来,你们究竟从哪里得到的考题?是谁泄露给你们的?”如果被他查出泄露考题的官员,定然要严惩不贷!
“回皇上的话,学生的考题是从主考官闵大人手里得到的,学生花了三千两白银,才得到这个考题,忙寻人写了,又花了三千两白银贿赂闵大人,这才能够中榜!”眼见已经是铁证如山,于嵌解终于无法再狡辩,只能将实情从实道来,“皇上,学生只是一时糊涂,不是有意要违反律法,还请皇上法外开恩,饶恕学生吧!”
说着,不住地磕头,如今事情已经闹开,前程定然是没有了,只求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有了于嵌解开头,其余学生也都纷纷招供,所花的银子数目不同,给他们考题的官员也不同,但牵牵绊绊,最后却都还是牵连到这次主持科举的主考官。六名主考官,或者是自己贩卖试题,或者通过亲戚贩卖试题,竟然全部牵扯在内,没有一个例外!
在场众人都被这些供词惊得呆住了。
虽然说科举是国家之重,每次朝廷都是谨慎再谨慎,但毕竟主持科举的都是大儒,本身学生满天下,而科举又对为官影响甚大,因此每届的科举难免都会出现些徇私舞弊的事情,但从来没有那次的科举,会像这次一样,六名主考官,三百二十名举子全部牵连在内,简直是闻所未闻!
“去把那六名主考官给朕押解到这里来!”皇帝怒不可遏地道,“还有京兆尹慕生桂,也给朕带过来!”
安成隽到京兆府去揭发科举舞弊之事,却再也没有归来,反而是安成渊的客栈迎来了暗杀的刺客,可想而知,定然是接到报案的京兆府与舞弊之事相关联,这才会狼狈为奸,湮灭人证!
之前安成渊等人朝着皇宫过来时声势浩大,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
京兆府人慕生桂自然也听说此事,知道安成隽是到京兆府来告状失踪的,这起事端京兆府定然会牵扯入内,早就在外面候着请罪,如今听到皇帝暴怒的话语,一进御书房就不住地磕头,道:“皇上,微臣知道,微臣如今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是……。微臣在京兆府这许久,真的从来没有一个叫安成隽的学子来鸣冤,揭发科举舞弊之事,京兆府上下都可以为微臣做主,还请皇上明鉴!”
谁也没有想到,京兆府进来居然先喊冤,说从来没有见过安成隽?
皇帝本就在气头上,闻言更是将手边的折子摔在了慕生桂的头上:“如今科举舞弊已经清清楚楚,安成隽到京守府去告状,从此消失无踪,安成渊的客栈却迎来了杀手,慕生桂,你说你们京守府从来没有接到安成隽的报案,打量朕是傻子吗?”
慕生桂吓得浑身汗如雨下,不住地磕头:“皇上,微臣不敢撒谎,真的从未接到过安成隽的报案!”
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这时候慕生桂这样说,谁会相信?
皇帝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寂静的殿内针落可闻,皇帝急促恼怒的喘息声如同闷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让殿内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出气。慕生桂更是暗暗叫苦,如今的情形,只怕人人都以为他跟科场舞弊相勾连,故意谋害安成隽,但天地良心,他的从未接过安成隽的报案……。
“皇上,微臣想,这安成隽会不会是在报案途中失踪的?”
压抑沉闷的气氛中,慕生桂还是乍着胆子辩解道。虽然说帝王雷霆之怒,无人敢当,因此这时候谁也不敢说话,但如果他这会儿不说话,他真怕皇帝一怒之下,直接将他拉出去砍了,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那才真叫冤枉!
“不可能!”安成渊急声道,“当时我哥哥一心要揭发科场舞弊之事,心急如焚,绝不可能在半路耽搁;而且我兄弟二人自从入境之后,处处与人为善,也并没有结下仇家;再者,从我和哥哥住的客栈到京守府,一路都是大道,人来人往,还有京禁卫轮值,怎么可能无故失踪?你到底把我哥哥怎么样了?他人呢?到底在哪里?”
说到后来,已经声嘶力竭,显然心情十分急迫。
慕生桂也顾不得去擦额头的汗,辩解道:“皇上,微臣虽然不才,但科举舞弊之事何等重大,微臣又岂敢隐瞒?若是接到安成隽的报案,自然要向裴尚书禀告,再转呈皇上,严加审查的,实在是没有见过安成隽其人。或许是因为拜访安成隽的人太多,引起科举舞弊之人的注意,又见到安成隽前往京兆府,心中生疑,半路下了毒手也说不定?还请皇上明察!”
听他说得言辞恳切,不像是作伪,而话语之中也不无道理,皇帝和内阁阁老都是一阵沉吟。
“皇上,这京兆尹定是在狡辩!学生说过,从学生住的客栈到京兆府,一路热闹非凡,因此哥哥失踪后,学生曾经沿路去追问哥哥的行踪,还有人对我哥哥有印象,一路直到京兆府,离京兆府百步远的地方有间茶寮,里面的店主亲口说,看到我哥哥进入京兆府,皇上可以派人去查!”安成渊急切地道。
皇帝点点头,朝着旁边的太监示意,太监立刻带人去查问。
因为科举舞弊事关重大,皇帝也无心理会其余的事情,只等着查问的结果。
约莫半个时辰后,那太监来着一对衣着贫寒的中年夫妇前来,将追查的结果禀告。正如安成渊所说,的确有人看到安成隽行色匆匆地往京兆府的方向而去,而这对中年夫妇则是安成渊所说的茶寮的店主,他们是最后看到安成隽的人,他们也看到安成隽朝着京兆府的方向而去。
“慕大人,这茶寮离京兆府只有百步远,一眼就能够看到,京兆府周围有皂隶守护,如果我哥哥真是在这段路上被人劫持或者杀害,京兆府的皂隶不可能不被惊动。事到如今,你还说没有见过我哥哥吗?”安成渊怒喝道,这些日子,为了哥哥的生死,他已经焦虑万分,如今到了紧要关头,更是无法冷静。
“微臣……微臣真的没有见过安成隽其人。”慕生桂惊得心都几乎从嗓子眼跳了出来,强自按捺道,“皇上,现如今科举舞弊之事已经铁证如山,只要审问几位主考官大人,究竟有什么人牵连入内便再清楚不过。微臣只是小小的京兆尹,这些人大人不可能保臣,到时候一问便知。微臣撒这样的谎根本就没有意义,微臣是真的没有见过安成隽其人,请皇上明察!”
想到牵连进科举舞弊之事的后果,慕生桂连支撑他跪着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内阁的江阁老沉吟了会儿,道:“皇上,臣以为京兆尹所言也有道理,只要审问六位主考官,慕生桂有没有牵扯进此案一目了然,或许这其中另有内情。”
皇帝正要点头,却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进来的是禁卫军统领王敬贤,只见他满头大汗,神色慌乱地道:“启禀皇上,大事不好,臣奉皇上的旨意,分派人手去请六位科举主考官面圣,结果……结果等臣赶到主考官的宅邸时,去发现六名主考官都已经被人杀害,无一幸存!臣已经查封了六人的宅邸,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只等皇上旨意!”
“抄!”皇帝怒道,“给朕抄,这些人既然敢做科举舞弊的勾当,不可能没有留下证据,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舞弊的证据给朕找到!”
王敬贤急忙领命前去。
等到他离开后,众人的目光便都集聚在京兆尹慕生桂的身上。
刚刚他才说只要审问极为主考官大人,就能够证明他的清白,结果转头六位主考官就被人杀死在家中,死无对证,这不能不令人生疑。皇帝眼眸冷凝如冰,直直地射向慕生桂:“好!好!怨不得慕大人有这样的底气,敢和主考官对峙,原来是因为早就知道死无对证了!好!真好!”
显然,六位主考官被人杀死之事,彻底激怒了皇帝,进而全部发泄在慕生桂的身上。
听到王敬贤的话后,慕生桂便彻底瘫软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明明没有见过安成隽,但沿路的人却都说安成隽到了京兆府,尤其还有那对中年夫妇作证;他说可以与六位主考官大人对峙,结果转头六位主考官大人就被人杀害……。现在别说皇上和这几位阁老了,连他自己都没办法再说自己是冤枉的。可是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见过安成隽……。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禀告道:“皇上,刑部尚书裴诸城求见!”
原本皇帝这时候根本没心见任何人,但是听到裴诸城的名字,皱了皱眉头,却还是道:“宣他进来!”
裴诸城步履匆忙地进了御书房,他再度接受刑部,本就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再加上这段时间刑案增多,更是忙得好几天都没有合眼。今天正要回府休息,却又听说科场舞弊的事情,更有京兆尹慕生桂的夫人求上门来,将慕生桂牵连进这件案子的事情告知于他,求他帮忙救救慕生桂。
听了慕夫人的话,便立刻赶进宫来。因为裴元歌成为九皇子妃,他在宫内的消息还算灵通,得知如今慕生桂含冤莫白,便立刻求见。
“臣裴诸城拜见皇上!”裴诸城拜地道。
皇帝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道:“起来吧!见朕有什么事?”
“回皇上,臣为京兆尹慕生桂而来。早在边疆之时,慕生桂便是臣的下属,三年前更是臣举荐他接任京兆尹,对于他的为人,臣很清楚,或许他在有些事情上不够敏锐,但心思纯良,绝不可能牵扯进科场舞弊一案,还请皇上明鉴!”裴诸城却没有起身,跪地道,“如果皇上允许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容臣问慕生桂和安公子几句话?”
没想到这时候裴诸城居然会为他求情,慕生桂感动得涕泪满面。
这要换了以前的刑部尚书,肯定理都不理他,直接将他推到火坑里,哪里还会像裴将军一样为他求情?不管成不成,裴将军有这份心思,就让他安心多了。
对于裴诸城的为人,皇帝还算相信,听到他这般信誓旦旦地为慕生桂求情,不由得顿了一顿,原本怒火万丈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下,思索了会儿,道:“你问吧!”
“谢皇上!”裴诸城道。
“裴尚书,原本学生听说你正直耿直,没想到您也是个被私情蒙蔽的人,只因为这慕生桂是你的下属,又是你举荐的,便包庇于他!学生真是看错你了!幸好学生当日不曾到刑部鸣冤,否则如今只怕和我哥哥一样生死不明了!”安成渊怒喝道,他一心认定是京兆府害了他的哥哥,如今听到裴诸城为慕生桂求情,难免心怀怨恨,出言不逊。
“年轻人,我能明白你这时候的心情,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冤枉人!”裴诸城沉着地道,显然,这些天的浮浮沉沉已经将他磨练出来,“听说六位主考官被杀,让慕生桂的嫌疑更重。可是,安公子,你冷静下来想一想,慕生桂只是个小小的京兆尹,从你揭发科举舞弊到现在,时间很短,他怎么可能提前就知道六位主考官会被人杀死灭口,因此故意说出和主考官对峙的话来?”
安成渊微微一怔。神色间多了几分深思。
“我相信这件事和慕生桂无关,如果你真的想要找到你哥哥的下落,就应该冷静下来,一起将事情理清楚!”裴诸城语重心长地道,“安公子,我想问你,你可记得,你哥哥到到京兆府揭发科举舞弊之事,是何日和时?”
安成渊断然道:“我当然记得,是九天前的酉时。”
“酉时的话,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时间,慕生桂应该已经离开了京兆府,应该是有下面的官吏值守,以免遇到急案。”裴诸城思索着道,转头对慕生桂道,“既然那么多人看到安成隽往京兆府去,只怕他当真是进了京兆府,那么问题就应该出在当时值守的京兆府官吏身上。生桂,你可记得九天前值守京兆府的官吏是谁?”
慕生桂宛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生机,思索片刻便道:“我记得,是司法参军万关晓!”
万关晓?听到这个名字,裴诸城忍不住眉头紧蹙,他和慕生桂关系不错,但也不可能对他的下属了若指掌,因此竟不知道万关晓什么时候到了慕生桂的手底下?若是早知道的话,就该提醒生桂注意此人!不过,如果事情牵连到万关晓的话,只怕万关晓没那么容易承认,说不定会将罪责全部推倒生桂身上……。
而旁边的慕生桂已经急切地道:“皇上,臣请皇上宣司法参军万关晓前来对质!”
“准!”皇帝颔首道,他也听出了蹊跷,如果说安成隽真的进了京兆府,而当时值守京兆府的是司法参军的话,那最可疑的人当然就是这个司法参军了!
不多一会儿,万关晓便被传到,跪地拜见皇帝。
皇帝冷喝道:“万关晓,九天前是你值守京兆府,可曾遇到一名举子安成隽前来举报?”
之前举子们的行径闹得沸沸扬扬,万关晓当然也有所耳闻,早就在心中打突。当晚他值守京兆府,见到了安成隽,如今事发,他当然知道事情轻重。原本就在思索着要如何过关,因此被人传召时并不意外,当即答道:“回皇上,微臣的确当时的确遇到一名年轻举子,约莫十七八岁左右,前到京兆府报案。当时是微臣值守京兆府,因此有所知。”
终于得到哥哥安成隽的消息,安成渊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哥哥人呢?”
“回皇上,当时微臣听到击鼓之声,便命人将击鼓人带进来。他自称名叫安成隽,有要案前来禀奏,微臣按惯例加以询问,可是安成隽说他所报之案事关重大,不能够轻易让人知晓,因此只肯告诉京兆尹大人,微臣便前去寻找慕大人,将安成隽交给了慕大人,至于事后情形如何,微臣便不得而知。”
反正他见安成隽时也无人看到,正好推得一干二净。
毕竟,遇到大案要案,司法参军不敢擅专,转而禀告京兆尹再正常不过。他说安成隽连案情都不肯告知,却是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丝毫也不必牵连到自己身上。反正那时候,慕生桂一定就在家里,而大夏律法规定,家人和奴仆不能够作证,到时候事情就变成了扯皮,以他的机敏和巧言令色,还是有脱身的希望的!
慕生桂闻言愕然,忽然怒喝道:“你话说什么?当晚我一直都在家中,你什么时候带人来找我了?皇上,这万关晓根本就是在陷害臣,臣当晚在家中,并没有任何人登门,臣的妻子父亲和家中仆人都可以为证!”
“慕大人,微臣当时明明就将安成隽带去见您,您说让微臣先告退的,如今怎么——”万关晓说得迷惑而义愤,七情上面。
慕生桂喝道:“万关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当晚是万关晓值守,若是他一口否认见过安成隽,那嫌疑就很大了,然而他却坦然承认见过万关晓,半点也不忌讳这件事,说安成隽不肯告知他案情,执意要见京兆尹,他便将人带去给京兆尹,倒也合情合理……一时间,就连皇帝也有些犹疑,无法分辨两人的话到底谁真谁假?
就在这时,裴诸城忽然开口问道:“万关晓,你何时去见的慕生桂?在哪里?”
“大约是酉时三刻左右,就在慕大人家中。”万关晓算了算大概的时间,回答道,反正慕府的门房证言也不可能采信,到时候只管推赖就是了。
裴诸城冷笑道:“这就奇怪了,当时我正好有事要找慕生桂商量,为什么不曾见过你带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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