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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奴才也觉得很奇怪。”赵林疑惑地道,“皇上行事素来稳健,很少这样破格提拔官员,何况是禁卫军统领这样要紧的位置,居然交给一个初入宦途才几个月,又这样狂妄自大的人,这实在不符合皇上行事的作风。”
尤其刚才与李明昊的会面,更让赵林对李明昊没有好感。
得到赵林的确认后,裴元歌对自己的猜测更多了几分把握,又道:“赵林,现在我要你帮我传递消息给皇上,就说父亲被拿下狱,我担心府内没有人照应,想要回裴府,问皇上是否应允。”
赵林点点头,自去行事。
到了晌午时分,皇帝的回复便传达了回来,只有一个字“可”。
也就是说,皇帝同意她离开皇宫,回裴府!这样一来,裴元歌对于自己的猜测就更多了几分把握,沉思许久,忽然带着赵林到正殿去求见太后。
一见太后,裴元歌便做出一副哀戚的模样,哭着跪倒在地,对着太后连连叩头,道:“太后娘娘,我求求您,救救我的父亲吧!我父亲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太后娘娘,听说天牢那种地方,进去的人就没有出来的,我求您救救我的父亲,小女感恩不尽。”
说着,连连磕头,泪流不止,模样楚楚可怜。
闻言,太后微微皱眉,裴诸城被弹劾贪污之事,是她一手策划,自然最清楚始末,但为了不让裴元歌生出异心,所以一直避着她,也封锁了关于这件事的消息,怎么裴元歌还是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是谁走漏了风声?她不好表现出早就知情的模样,只好装模作样道:“元歌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快告诉哀家,哀家定然给你做主!”
如果不是怕裴元歌这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察觉异常,坏了大事,太后现在真想冷笑给她看。
“我听说,父亲被人弹劾贪污军饷,被拿下天牢,还请太后娘娘为我父亲做主,还我父亲清白!”裴元歌哭哭啼啼地道,苦苦地哀求太后。
“有这种事情?”太后故作惊讶道,“张嬷嬷,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张嬷嬷会意,出去了片刻,回转禀告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听说是西北驻军那边出了乱子,好些兵卒都说没有拿到该拿的军饷,而现任西北驻军统领据实禀告,说他都是按照前任统领留下来规矩发放军饷,再一详查,听说从裴尚书任职西北驻军统领开始,每次发放军饷,都有一部分军饷被克扣,去向不明,前后加起来有几十万两银子。因为这件事,西北驻军几乎哗变,皇上十分震怒,当场就将裴尚书拿下天牢了。”
“怎么会这样?”裴元歌满面惊容,“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元歌丫头,你也听到了,这事几乎闹出哗变,整个西北都差点因此动荡不安,这军国大事,可是关系到咱们大夏王朝存亡的,这种事情,就算是之前,哀家也没法跟皇上求情,何况现在,皇上对哀家……唉!”太后软语安慰道,“不过,元歌丫头你放心,如果你父亲是冤枉的,哀家定会竭尽全力帮他洗脱冤情,还他清白的!”
“太后娘娘,我父亲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你就救救他吧!太后娘娘,您最疼我了,如果我父亲有什么意外,我也就……”裴元歌继续央求道,啼哭不止。
太后为难地道:“元歌丫头,不是哀家不肯帮你,实在是这件事哀家也无能为力啊!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的事端,你却始终站在哀家这边,帮哀家出主意,为哀家舒怀,如果哀家能够帮你,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实在是这件事牵扯甚大,哀家有心无力啊!”
一副对裴元歌十分信任,十分心疼的模样。
心中却在冷笑,裴元歌你不是忠心耿耿地替皇帝做走卒吗?这会儿出了事,皇帝不还是翻脸无情,将你父亲拿下大狱吗?真以为你靠了皇帝,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裴元歌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犹豫了下,道:“那……太后娘娘,我想回裴府一趟。太后娘娘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没有兄弟叔伯,母亲礼佛十年才刚理事,大姐姐在养病,二姐姐是个木头,三姐姐又是个愚钝的,现在父亲突然被拿,家里连个能撑起事儿的人都没有。我想回裴府,看看情况,也安安母亲和姐姐们的心思,免得趁着这乱子,又闹出什么事来,还请太后娘娘允许。”
这才是裴元歌真正的目的,方才的话语不过是种谈判技巧而已。
明知道太后不可能去救父亲,但她却故意央求不休,逼得太后说出那番话来,这样,当裴元歌提出要离开皇宫回裴府的事情后,太后就不好再加以阻挠,而只能允许了。
果然太后十分为难,有些犹豫不决。
眼下的情况,且不说她对裴元歌恨之入骨,但就裴元歌本人来说,也是个很有用的筹码,毕竟她长得和景芫相似,又是皇帝的心腹,在皇帝心中肯定有不同寻常的地位,将来若出事端,也可以成为要挟皇帝的筹码。但是,裴元歌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她刚刚又夸下海口,说只要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一定会帮忙,绝不推诿。如果不允许裴元歌回府,岂不是说明刚才的话都是在骗她?
裴元歌可是个聪明人,倘若发现自己非要将她扣留在萱晖宫,说不定就能察觉到什么。
如果被她察觉身份已经败露,也许就会怀疑到之前听到的那番话,进而怀疑到李明昊的身份,这样一来,李明昊这个还没坐热的禁卫军统领的位置,只怕立刻就保不住,叶氏也就失去了刚拿到的筹码。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等到将来事情平定,裴元歌也飞不上天!
想到这里,太后叹道:“哀家真的舍不得你,可是你说得也对,现在你家里连个能顶事儿的人都没有,若不是让你回去看看,也太不近人情。既然如此,待会儿哀家就让张嬷嬷送你回裴府。”
“多谢太后娘娘!”裴元歌感激地道,随即又犹豫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求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笑着道:“说吧!”
“太后娘娘,您也知道,京城里人事纷杂,最爱攀高踩低,原本父亲武将转文职,已经有小人轻贱,如今父亲被拿下狱,只怕那起子人更要恣意作践我们裴府。所以,我想请太后娘娘给个恩典,赵公公一向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众人皆知,又是我入宫一来陪伴我最久的人,所以我想带赵公公一道回府。这样若是有人趁机寻衅挑事儿,也可以借赵公公压一压对方,还请太后娘娘恩准!”裴元歌央求道。
太后顿时恨得直咬牙,走了裴元歌一个她已经很窝火了,居然还想把赵林一道带走?
可是,裴元歌说得合情合理,从裴元歌入宫开始,赵林差不多就一直随着她,几乎片刻不曾离身,以至于这会儿她想指派个差事给赵林,把他绊住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毕竟,之前为了保护裴元歌不被人算计,赵林已经不插手萱晖宫的事情有一段时日,就连之前叶氏最危急的时候都没把他要回来,这会儿突然找借口硬要扣下赵林,哪能不惹人疑心?
别的倒也罢了,千万不能被裴元歌察觉到之前梅林的话有蹊跷,这可关系着李明昊手里的兵权!
百般念头闪过,却只是片刻,太后便做出决定,笑着道:“说的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大抵如此。那就让赵林随你回府,免得被人欺负了去,好歹你也是萱晖宫的人,是哀家倚重的人,绝不能被人欺辱!你放心,你父亲那边,哀家会照应着,不会让他被人冤枉的!”
既然要做好人,索性做到底,让裴元歌认为她还对她信任有加。
“太后恩德如海,我……实在感激不尽!”裴元歌神色感动,哽咽着道,神情恳挚无比。
裴元歌带着赵林离开萱晖宫,回到裴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停下手中的朱笔,沉吟片刻,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张德海啊,朕每次都觉得朕已经不敢小看裴元歌这丫头,可是她却还是能够给朕惊喜。原本朕还在思索要怎么安排她脱身,没想到她居然能看到这个空隙,自个先跑了,还把赵林带走,真是……让朕意外又惊喜!真是可惜,若她是个男儿身,定时国之栋梁,朕之肱骨!”
张德海在旁边陪笑道:“裴四小姐的确聪慧无双,别说女子,就算是男子里也少见呢!”
“不仅仅是聪慧,简直就是……”皇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是最好的赞叹,“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她只怕已经猜到了朕的全盘计划,才敢趁着这空隙回裴府。幸好她是站在朕这边的,若是太后那边的人,朕可就真要伤脑筋了!”
不过,正因为她这般冰雪聪慧,才不会站在太后那边。
张德海面露惊讶:“不……不会吧?皇上会不会太高看裴四小姐了?”
“朕没有高看她,说不定还小看她了!”皇帝摇头道,“朕倒真是奇怪了,裴诸城那直性子,是怎么养出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儿的?”从前他或者还猜测,如果永和活着,他用心栽培,也会是个聪明的女子,但现在却有一种被裴元歌比下去的感觉,别说永和,就算是阿芫,也未必能有裴元歌这般聪慧。
不过……。这种聪慧也未必是好事。
有的事情,是因为天生聪慧而比别人想得更深更远;但有的聪慧,却是从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从阴谋算计中磨练出来的,裴元歌的聪慧显然是前者和后者皆有,尤其是后者,那是用血泪磨练出来的聪慧,裴元歌小小年纪便吃过那么多的苦头,思之着实令人怜惜,。
但很快的,皇帝的心思就转到正事上:“泓墨带兵,大概到什么地方了?”
“按照九殿下带兵的速度,应该到万州境内,算起来应该看到皇上的密书了。”张德海计算着日程,回答道。
皇帝点点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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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州,宿营地。
宇泓墨仰望着湛蓝的苍穹,神思邈远。虽然带兵急行军赶往秦阳关,但心悬京城的他,依然不断得到关于京城的消息,叶兆敏的案情进展,王敬贤被褫夺职权,李明昊接任禁卫军统领,乃至于今天的裴诸城被拿下狱,一切的一切,让他的心蒙上层层阴霾,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这让他更加忧心远在京城的元歌。
京城只怕要有事端发生,不知道元歌平安与否?
就在这时,皇帝派给他的近卫忽然悄悄上前,低声道:“九殿下,卑职奉皇上密旨,等到九殿下行军至万州,便将这道圣旨交给九殿下,请九殿下依旨行事。皇上特意吩咐,不必宣读,不必跪接。”说着,将明黄色的绸卷交给了宇泓墨。
父皇?给他的圣旨?
宇泓墨接过圣旨,摊开快速掠过,顿时心神巨震,脸上的表情却是丝毫不变,淡淡道:“本殿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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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裴元歌回府的消息,舒雪玉如逢大赦,慌忙迎接出来,握住裴元歌的手,泪珠便成串地掉落下来,忽然看到裴元歌身后的赵林,知道是太后身边的人,又忙将眼泪拭去,打起精神道:“元歌,你回来就好!”话虽如此,握着元歌的手却不住地颤抖。
裴诸城突然和叶氏杠上,又突然被拿下狱,实在让她心神慌乱。
她在京城没有什么人脉,只和温夫人相熟,但关于裴诸城的事情,连温夫人和温阁老也说不出所以然,尤其听温阁老的意思,似乎西北真的哗变,事情也的确和裴诸城相关,所以连皇帝也无法庇护,将裴诸城捉拿下狱。这更让她如遭雷击,只能勉强约束裴府众人,除此之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裴元歌能够了解她的慌乱,握紧她的手以示抚慰,道:“母亲,我们到进去说话!”说着,厉声吩咐道,“门房的人都给我打点起精神来,不许府内的人随意进出,若有差池,定不轻饶!还有,请人去将护卫统领赵统领请到偏厅,我有话要问他!”
说着,携了舒雪玉的手朝着偏厅走去。
裴诸城被拿下大狱,裴府立刻就失了章法,人心惶惶,听到四小姐回府的消息,府内的总管和副总管,甚至有些头脸的管事和管事妈妈,以及裴元巧裴元容等人都赶到偏厅。
一看到裴元歌,裴元容就嚷嚷起来,哭喊着道:“裴元歌,都是你,都是你!非要逞强好胜出风头,真以为太后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连叶问卿也敢得罪!那可是叶国公府正经的嫡小姐,能不惹怒叶国公府吗?现在害得父亲被拿下狱,你这个害人精!为什么被拿下狱的是父亲,不是你这个祸害!你去死!你去死!”说着,伸手就去推搡裴元歌。
裴元歌二话不说,伸手就给了裴元容一个耳光。
“啪——”清脆的响声,以及面部的热烫疼痛,让裴元容微微冷静下来,看着裴元歌那锐利如风刃的眼神,顿时打了个寒颤,随即又哭道:“你还敢打我!我本是好好的裴尚书的女儿,却被你害的要成罪囚的女儿,你居然还打我!你知不知道,罪臣之女会有什么下场?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啪——”话音未落,裴元容便觉得左脸又是一阵闷痛,疼得她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你就知道——”裴元容还要抱怨,看到裴元歌扬起的手,分明是再说,只要她再说话,裴元歌就敢继续打。在看看四周,所有人都用恼怒的目光看着她,竟没有半个人拦着裴元歌,显然再多说话也只是白挨打,裴元容咬着唇,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裴元巧看了眼裴元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现在论人脉,论聪慧,论对时局的判断,裴府没人能跟四妹妹比,她是父亲和裴府最大的希望。这时候不想着让四妹妹好好冷静下来想办法,就只知道闹事,当真没脑子!
“管嬷嬷,把三小姐打下去,好生看管起来。如果让她离开采薇园半步,我就唯你是问!”裴元歌冷冷道,冰激玉碎的声音里带着不容违逆的威势。
管嬷嬷心神一颤,急忙将裴元容带下去。
经此一事,原本还有些凌乱的偏厅,立刻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裴元歌扶着舒雪玉坐在上座,环视众人,冷冷地道:“现在裴府的情形大家都清楚,俗话说得好,乱世用重典,谁若是要在这时候浑水摸鱼,惹是生非,非要往刀口上撞,就别怪我裴元歌翻脸无情,不顾着你们时代的体面!”见众人面色沉凝,肃穆安定下来,这才道,“当然,若在这时候大家还能够各安其事,等到父亲出来,自然也会论功行赏,绝不会亏待众人!”
胡萝卜加大棒,顿时将凌乱的人心安定下来。
张副总管仗着和裴元歌关系亲近,仗着胆子道:“四小姐,这么说,老爷不会有事?”
“那是自然。”裴元歌点点头,神色平静地道,看了看身后,忽然不满地道,“咱们裴府也算大家,不过遇到点儿挫折,怎么就连最基本的行事章法都没有了?赵公公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站着这么长时间,怎么没人给赵公公上茶?一点规矩都没有!”说着又向赵林让座。
赵林急忙推辞,几经推诿,这才坐下,却依然不敢拿大,只坐了半边身子。
众人都认得赵林,见他仍然恭恭敬敬地跟在裴元歌身边,终于放下心事,立刻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很快就有婢女恭恭敬敬地为赵林奉上茶来。
舒雪玉在旁边看着,心中感慨,这番话她自然也是说过的,但绝不如元歌这般有效,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元歌原本身在皇宫,深得太后和皇帝的喜爱,她既然说裴诸城会出来,自然更容易取信于人,尤其她身后还带着萱晖宫的赵公公,更加有说服力。这一点,是裴府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等到府内诸事又井井有条起来,正好赵景也赶到了。
“赵统领,你原来是跟着父亲的亲兵,想必对父亲在边疆的事情很熟悉,我且问你,父亲在西北任驻军统领的时候,军饷可有什么问题吗?”将诸人打发回去,这时候厅内只剩裴元歌、舒雪玉以及赵林,裴元歌这才问起了军饷事情的原委。
赵景自然知道裴诸城被拿下狱,罪名是贪污军饷,却不知道详情,只以为是得罪了叶氏,被污蔑下狱,现在听裴元歌提到西北,才知道是西北驻军那边出了问题,思索片刻,摇摇头道:“不可能的,裴将军为人耿直,待下豪爽,怜惜士卒拼死拼活,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想着,忽然间神色一动,犹豫道,“除非是……。”
“什么?’见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裴元歌立刻追问道。
”若是如此的话,那四小姐和夫人不必担心,裴将军绝不会有事的!“赵景的脸上浮现起崇敬和感动的神色,道,”裴将军在西北驻军时,的确曾经从军饷中提出一部分,挪作他用。但是,这件事当初是经过西北诸君所有将领和士兵的认可的,这部分银两裴将军也没有私吞,而是用作军驿、刻碑,以及抚恤死伤士兵家属之用。四小姐和夫人听着可能觉得没什么,但对于我们这些在镇守边疆的人来说,这几件事有多重要!“
军队之中,克扣军饷,吃空额都是惯例,正常情况下,士卒们能够领导军饷的十分之四五已经难得。
但是从裴将军任职驻军统领开始,军饷却几乎都是如数发放到士卒手中的。因此,当他提出要从军饷中挪出部分以做他用时,没有人反对,因为裴将军挪出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他们得到的军饷,仍然比别的军队要多得多。然而,裴将军挪出的这部分军饷,却并没有进任何人的口袋,而是立了公开的账目,每一笔支出都是透明的。
而那些支出,笔笔都让他们窝心。
一座巨大的墓碑,立在西北驻军的军营正中央,上面刻着所有在战争中死去的兄弟的名字,见那些名不见经传,默默死去无人知晓的士卒的名字,用这种方式留了下来,让每一个新入军的人都铭记着那些死去的前辈;
军驿制度,专门建立了为军中传书的驿站,派了专门的驿员,为那些不会写字的将士家属写信,传信,烽火连三月,家书值万金,对于常年驻守边疆,无法得到家里消息的士兵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珍贵的东西;
死伤抚恤制度,拿出银两在各地买了田地,分发给那些战死战伤的士兵家属,虽然不可能让那些人富贵无忧,但至少给了他们存活的依靠,有田有地,即使不多,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这些事情看似简单,但真正要建立起来其实很困难,裴将军为此欠了无数的人情,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一切安置完毕,而花费如此多的心血,裴将军却全部都是为他们着想,对他自己完全没有丝毫的利益。
荣誉,亲情,身后事和后路……裴将军为他们做了他们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为了保证这笔钱不会被私吞,被挪作他用,裴将军特意从各军之中调出能管账的人,共同管理这笔钱的支出,而为了保证这些人不会起贪念,账目完全公开不说,负责这笔账目支出的人每年都会轮换……。虽然说人都贪念,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在边疆那种随时都会死亡的地方,又都是从底层出来的兵卒,将心比心,谁也不会去贪这笔昧心的钱。
因此,西北驻军对裴将军的爱戴,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也因此,裴将军被召唤回京后,他原本已经能够升为偏将,却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开,甘愿在裴将军府里做个护卫统领。
”四小姐,夫人,如果裴尚书真是为了这笔钱而被拿下狱的话,卑职愿意去联络西北驻军,联合起来为裴将军请命,而且卑职可以担保,整个西北驻军都会为裴尚书说话的!没有道理,裴将军这么为我们兵卒着想,到最后反而落个贪污军饷的罪名,这太不公平了!那些钱的支出都是账目的,有专人保管,一定能够还裴将军清白的。“赵景激动地道,神情义愤。
”别急!“裴元歌摇摇头,露出释然的神色,”放心吧,父亲不会有事的。“
虽然确信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把赵景叫过来询问了一番,确定这件事的内情,以及有能够证明父亲清白的账目后,裴元歌终于完全地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果然,所谓父亲贪污军饷,所以被拿下狱,只是个幌子。
既然有这个账簿,父亲肯定知道,不会不告诉皇帝,而若非迫不得已,皇帝也不会真的将父亲拿下,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整件事,都是父亲和皇帝联合起来,演的一场戏而已,目的就是为了让叶氏以为,父亲已经如他们所愿的被扳倒。
如果说,皇帝贸然告诉太后景芫的事情,是因为这件事在他心底积压了许久,终于爆发,还算是个合理的解释;但是,明知道她身份败露,梅林听密整件事可能是叶氏设下的圈套,故意污蔑王敬贤,却又用一个万金油的罪名将王敬贤撤职,换上了身份可疑的李明昊,这就太不合常理了,何况现在居然还将听命于他的父亲捉拿下狱……。明明裴元歌都已经提醒了他,若皇帝还如此行事,那就可以说是昏聩了。
但是,连她头上发簪,和手镯的异常都能注意到的皇帝,怎么可能昏聩?
非但不昏聩,相反,皇帝很精明,很冷静,正在一步一步地走着棋局,如他所愿般的走着。
就像裴元歌所说的,叶氏的势力在文官之中,最擅长在朝堂上和皇帝暗中对抗,操纵朝政,彼此抗衡。这一点,皇帝绝对清楚,所以,想要彻底根除叶氏,要么就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将叶氏的羽翼逐渐剪除,直到再也无法威胁皇帝,然后加以根除,要么……。就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叶氏的核心彻底摧毁,再慢慢收拾那些残余势力。
就像她之前的静姝斋一样,所有的人手都是章芸安排的,要么她就在两三年内慢慢寻借口将人一一逐出静姝斋,要么就像她所做的,安排一出魇镇的事件,为所有人扣上叛主的罪名,名正言顺地将这些人踢出静姝斋,而且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反而会认为她这样做很对。
但是,想要给叶氏找个这样的罪名,却不容易,因为太后。
太后久经世事,通晓朝政,精明而冷静,深知叶氏的长处和短处,懂得怎样扬长避短,有她为叶氏掌握大方面,皇帝最多能够动到枝枝叶叶,却很难找到合适的借口,将叶氏连根拔除。所以,皇帝向太后透漏了景芫的事情,让太后知道他仍然记得景芫,并因此记恨着叶氏和太后。
身为当事人,没有人比太后更清楚,景芫对皇帝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