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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的凉意令谢宁无缘无故地感到了一片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地向右边偏了偏头,拉开些两人的距离,清了清嗓子问。
“你淋了雨?”
许扶清轻轻地嗯了声,指尖勾起纸鸢断掉的尾巴,视线落于她握着的那一小盒药,“谢宁,这是什么?”
谢宁刚想问他问的是什么。
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拿走药,还滴落几滴雨水在她掌心上,啪嗒啪嗒,湿漉漉的,有股奇怪的感觉。
冷,透骨的冷。
谢宁掌心倾斜了下,雨水落到地面。原来是问这个啊,还以为是其他东西,她了然,刚打算回答却被人打断了。
卫之玠站了起来,“这是我给谢姑娘的药。”
他看着许扶清。
少年的脸被雨水冲刷过,苍白中透着一丝丝薄红,少了以往的阴郁病气,多了一分血色,不再像是一幅虚有其表的美人画卷。
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卫之玠第一次见小时候的许扶清时,错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跟自己一样倒霉地沦落到要殉葬。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确实是对的。
至少在他身上来说是对的,卫之玠认为。
许扶清眨了下眼,歪头看他,眸底漆亮得像一面镜子,仿佛能清楚地倒映出每一个人,唇角泛起飘渺不定的笑,“哦。”
“许公子,谢姑娘,我先回房了。”卫之玠朝许扶清拱了拱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谢宁,没再停顿地沿着竹廊道回去。
谢宁扶住石桌沿,也跟着站起来。
“慢走啊,夫子。”
等卫之玠走后,许扶清拧开药盒,望着里面的膏药,闻了一下它的清香,轻声问:“谢宁,你现在要用这个药吗?”
昨晚许扶清给谢宁上的药很管用,只是一晚上淤青便消褪了不少,她摇了摇头,“留着以后用算了。”
“那我先帮你保管。”
少年冷白的面孔如被夜晚镀上了一层薄纱,乍一看模糊不清,他低垂着眼,凝视她的脸几秒,未待她回答又问:“谢宁可愿意?”
谢宁:“呃……”
听起来,我似乎还要谢谢你啊?
敢情是想要顺走卫之玠给她的药吧,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盒药嘛,“也行,那就先放你那里,等我要的时候再找你拿。”
许扶清静默,没回。
不对,许扶清该不是要拿去扔了吧?谢宁咽了咽,又不敢直言问这个,要不是就尴尬了,还可能会得罪他。
也不知道许扶清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卫之玠。
原著后面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对方,从他们小时候发生的殉葬一事来看,两人分明是患难之交,一起逃出生天的。
或许,反派大多是这种难以捉摸的性子?
对哦,她突然想起许扶清不久前跟自己说的话,做事情不一定需要理由,想做就做了。
他也许只是单纯地随心而行吧。
仔细想想,谢宁在现代生活时也有忽然之间看不顺眼的人。
比如心情不好,对方还要硬凑过来、自己则非常非常不想交际的那一刻,有时候不可避免地确确实实会有一丝‘刀’那个人的冲动。
某一瞬间之中,她有一丁点儿地理解许扶清了。
可不管怎么样,自己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人,遵守着那个时代的人们眼里的正常秩序、道德,即便有‘刀’人的冲动大多都会在下一秒抛掷脑后。
而许扶清不是。
跟他们不太一样。
他似有自己的度量标准,不愿与人虚与委蛇,无论是谁触碰到那一根不知名的线,都无法安然无恙,得付出一定的代价,哪怕是死。
难不成原著男主卫之玠就是不小心地触碰到那一根不知名的线了?她不禁往这个方向想。
那他可真倒霉。
话虽如此,谢宁是断然不会放任剧情按原著那样发展下去,不然她也得给卫之玠陪葬,还是得谨慎点儿为好。
谢宁抛开这些思绪,见许扶清不再开口,以为他又不知去哪儿了,总是神出鬼没的,“你还在吗?”
“还在。”
少年的嗓音掺和进杂乱无章的雨声莫名显得干净。
“哦。”谢宁抿了抿唇。
许扶清微泛粉的指尖伸出亭外,豆大的雨水砸下来,流过指缝,一滴一滴地往下坠,他又把手收了回来。
应如婉从厨房里出来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少年浑身湿透却没半点狼狈地站在少女旁边,眸子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叫人摸不着何意,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只破烂不堪的纸鸢。
亭子里原来还算干燥的地面淌了些水。
一红一绿,站在一起竟有种异样的和谐。
应如婉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行走江湖多年也看过形形色色的人,自诩还算会看人心,可她由始至终没能看透许扶清的心,哪怕是一点点。
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你永远不会猜到他下一步要做何事。
看得出来,许扶清待谢宁跟其他人是有一些不太一样的,但这个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太一样呢,应如婉不清楚。
她这十几年来难得遇到两个算得上是真心对自己的人,一个是当年救了自己的人,一个便是谢宁,所以不希望对方出任何事。
愿只愿许扶清不会伤害谢宁,应如婉可忘不掉他心狠手辣的样子。
长相分明是温良的,行事竟如此无情。
虽说当揽天书院的弟子不狠心容易活不下去,但许扶清将安公子后背那幅‘画’活生生地割下来的事令她印象深刻。
想忘也忘不了。
念及至此,应如婉走过去,向许扶清颔首,然后顺便扶住谢宁,“夫子好。谢宁我带你回房吧。”
许扶清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谢宁一眼,没说话。
谢宁应好,扶住应如婉的手臂走了几步,想了想,停下脚步道:“你快些回房把湿掉的衣裳给换掉吧,不然容易生病。”
获取好感值也可以从小事做起。
如今她仔细想来,其实许扶清的正五好感值也很危险。
毕竟一开始好感值的基础值原本就是正五,还不是一掉就给掉没了?卫之玠的比较稳定,从目前看是不会掉出非负数的。
许扶清则不一定了。
他的心思谢宁实属不敢恭维。
有机会谢宁想多攒攒,就跟谁会嫌弃钱多啊一个道理,她也不会嫌弃好感值多,无论是谁的,都是越多越安全。
夜色弥漫着,许扶清唔了声便越过她们离开。
这木屋相对于西京的那种院子来说是小了点儿,但却有不少房间,足够他们一人一间,再加上新娘子已下山,房间更是充裕。
雨还没停,有逐渐下大的趋势。
应如婉听了谢宁的这句话,又看了看许扶清离去的背影,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瞧着她是真的很喜欢夫子呢。
凡事皆事无巨细地关心着。
可太喜欢一个人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儿,尤其是像许扶清这种人。
谢宁没错过应如婉的叹气声,藏在红色发带下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眨,一头雾水地问:“你叹什么气?有什么烦心事?”
“你...”应如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没事。”
*
夜灯朦胧,少年赤着双足,红色衣摆不经意地微微掀起,层层叠叠地在矮榻上,苍白纤瘦的脚踝裸露在光线之下,发带半束着墨发。
一动不动时似一尊没有生命的佛像。
叮当叮当,他腕间的铜铃铛又响了,形同好听悦耳的交响乐,手中的纸鸢纸张被树枝划破了几个洞,支起纸张的细竹骨也断了几根。
指尖轻轻地抚过那几个洞和几根断裂的细竹骨。
“啧,烂了呢...”
可惜的口吻,语调却带笑。
许扶清似染了墨水的眼珠子盯着纸鸢,铜铃铛磕碰纸鸢,手指轻柔地捻起那一小段纸鸢线,静静地看了小半刻钟。
他低低地笑了,笑弯了劲瘦的腰,红色中衣微敞,瘦削的肩胛骨轻颤,却还是没放开那一小段纸鸢线,绕在指间中。
“是谁啊,到底是谁呢。”
纸鸢线断口整齐。
不是自然断开的。
而是被弄断掉的。
真好,想杀。
笑停了,许扶清从矮榻上站了起来,赤足踏过干净的地板,将纸鸢放进柜子里,他看着爬出来的蛊虫,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它们。
“别急啊。”
手指力度很轻地戳了戳蛊虫的头,似很是宠溺。
少年重新挂起笑容,好像蛊虫也能感受得到他的笑容、也能听懂他的话一样,“我知道你们饿了好几天,我知道的,再等等吧。”
一只蛊虫爬到许扶清戴着铜铃铛的手腕,钻进去,触碰到那道丑陋狰狞的疤痕,他缓缓地拨开铜铃铛,两指夹它出来。
许扶清也没生气,笑着道:“别乱钻。”
言罢,他扫了一眼手腕的疤痕,又把铜铃铛拨回去,重新盖住,望向窗外,森林静谧得如同一座坟墓。
*
另一厢,谢宁也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其实这间房间原本是许扶清的,东西齐全,其他房间一般只有床榻和柜子,只是她来这儿第一天就住下了。
他也没让她走。
谢宁怕眼睛并没有受伤被识破,到时候解释不清,所以跟应如婉是分开房间休息的,对方还反过来担心她夜晚行动不便,想过来陪着。
不过依然被她坚定地拒绝了。
原因有二:一是谢宁说自己会给眼睛上药,不用麻烦应如婉,否则一摘下红色发带就穿帮和惹上麻烦了。
二是怕许扶清大晚上的又会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届时应如婉看到了怎么办?虽说自己和许扶清并不是那种关系,但以他古怪的性子极有可能会直接地给应如婉下迷.药。
是药三分毒,谢宁可不想应如婉被迷晕,权衡再三,还是分开睡妥当,尽管她看不见不太方便。
此时此刻,紧闭的窗外闪过一道人影。
咔吱,没关紧的木窗被风吹开,躺在床上的谢宁还没有入睡,听到声响,猛地睁开眼,却碍于蒙着发带,看不见东西。
“谁?”谢宁坐了起来,手小心地放到双眼上的红色发带,仿佛只要再有一丝动静就立刻把它扯下来,继而大喊。
命跟许扶清给的惩罚,还是命更重要。
而且这里的人过于奇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是以,若是有陌生人随意地闯进来也不是不可能,古代的房子安全性不高,现代起码还有防盗窗、防盗门。
从窗外吹进来的夜风微凉,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
没得到回应。
谢宁为保谨慎起见,还是想扯下发带,看一下房间里的情况,还是那一句,命更重要,命没了就啥都没了。
当谢宁刚准备动作时,一只冷白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背。
带着笑的声音落到她耳畔,“我不是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摘下来吗,谢宁忘了?”
原来是许扶清...谢宁呼了一口气。
“我以为是别人。”她决定还是解释一下,“我觉得这儿的人都奇奇怪怪的,怕她们半夜会闯进来,所以我刚才才想摘下来的。”
房间里没有点灯,许扶清在黑暗中凝视着谢宁,慢慢地松开她的手,始终如一地温声细语道:“原来谢宁担心这个啊。”
谢宁嗯了声,转移话题。
“你怎么这个时辰来找我?”
许扶清狐狸眼罕见地露出茫然,视线无意间地往下挪了挪,落到她的中衣细腰带子上,微微一顿,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接下去。
“我想来就来了,这个时辰不可以来找你?”
好一个之前想做就做了,现在想来就来了,谢宁甘拜下风,挠了下头,“也不是不行,时辰不早了,你不用睡觉?”
“纸鸢线是被弄断的,你知道吗。”许扶清没回答她,而是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谢宁一怔。
白天纸鸢线断的时候,倒是没有看出异常,飞得那么高,被人弄断的可能性挺低的吧。还有,谁会那么闲,故意弄断纸鸢线啊?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到那个人了?”她问他。
少年轻笑,还是没回答她,眼睛一寸一寸地掠过房间每一个角落,音色似细水般温柔,“是被鬼弄断的,我想,那个鬼也许会来找谢宁呢。”
找她?什么鬼?谢宁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突然,她腰间一紧。
一抹冰凉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触碰上谢宁的皮肤。
她匆忙地抓住许扶清伸到自己中衣细腰带子的手,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激动起来说话都结结巴巴地,“你,那个,你,你又要干什么啊?”
“不行?”
谢宁脑子被他弄得乱乱的,脱口而出道:“当然不行!”
作者有话说:
还是大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