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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外的人不费余力且不惊动任何人地将谢宁从窗台那里捞出房间。
两人侧身躲进漆红柱子后面。
她昂起头,终于看清了许扶清的脸,反抗的动作曳然而止,双手慢慢地下滑,轻蹭过对方劲瘦的腰身。
谢宁尾指不小心勾过他红色的腰带,匆匆地松开。
还挣扎什么,照他的性子,若想要自己的性命,很简单,直接一剑封喉了事,何必捂她的嘴。
所以应该不是。她想。
黑夜下,少年面如冠玉,笑起来唇红齿白,眉眼弯弯温柔似水,瞧起来单纯无辜,绯色的衣裳凌乱,隐隐散发着苦涩的松木香。
谢宁恍惚了一下,抛开别的不说,他当真长了一张极其会蛊惑人心的皮囊。
可是还是抵不过他心狠手辣啊。
她心跳如擂鼓,生怕一个不留神把命给弄没了。
“嘘。”
他倾身靠近,贴近谢宁耳畔,呼吸间热浪拂过她露在外的皮肤,指尖轻轻地压了压她的唇瓣,做了个噤声动作,苍白的手背附在她瘦削的肩头上。
凉意透过细薄的衣衫传进体内,谢宁打了个寒颤。
“别惊动他们。”
少年动听的嗓音闯入她耳中,语调细慢,像是怕人听不清。
擒贼先擒王。
等他们都出来了再一网打尽也不迟,不过……许扶清凝视着谢宁,无意识地捏了捏掌下肉,现在,他有别的事要先办。
听他这话,谢宁隐约明白了,许扶清是怕她吵醒其他人,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任由安府公子被其他人抓走,任务岂不是难上加难?
谢宁不自觉皱起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只见他盯着她看,继而那白得诡异的脸缓缓泛起潮红,修长的指尖从她唇瓣挪开,落到颊边,温柔地点着,柔嫩的皮肤微微凹下去,犹如软绵绵的软糖。
“你怎么易容成这个样子。”
她一噎,竟无言以对。
“不好看。”
许扶清力度轻柔,把玩着指间软肉,微微敞开的红衣领衬得他闲散慵懒,月色下,锁骨像盛了一抹漂亮的剪影。
他说话的语速轻缓。
“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那张脸多点,眉间有浅粉色的胎记,就像被人用刀割过一样,流出来的血被冲淡,但又始终冲不掉固有的痕迹。”
太古怪了。
谁能来救救她。
谢宁感受着他游走在自己脸上的指腹,指甲嵌入掌肉,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同时告诉自己不能慌张,不能慌张,一定不能慌张。
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自己可是看过原著小说的人。
可是看过又怎样,如今她也是局中人。
许扶清侧着头打量着,唇角缓慢地轻弯了一下,温和地冲着她笑,笑容仿佛很是真诚,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略带疑惑地开口。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那日为何要给我撑伞?”
一连串问号从谢宁脑门掠过。
这叫什么事儿,过了那么多天,他居然纠结这个?她脑瓜子疼,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我、我、我。”谢宁语言组织能力彻底紊乱了,“你等等。”
她疯狂地思考着什么才是正确答案,若答错了,性命也许会堪忧,马虎不得。
许扶清眼睛看着不远处那些走动的黑影,澄澈的眼底慢慢地晕染上一抹瑰丽色。
“怎么,回答不上来?”
他弯起双眸,爱怜似地用手指从上往下缓慢梳着谢宁的长发,时不时擦过她的头皮,带过一股又一股无法忽视的噬骨麻意。
两人姿态状若亲密暧昧。
反观谢宁一动不动,僵住身子承受着。
原因无他,脖子上的剑太寒了,天气很热,正好散散热,她苦着张脸,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黑红色的剑鞘被抽出小半截,靠近剑柄那头、泛着冷光的剑身此时正稳稳地落到谢宁脖颈处。
汗逐渐爬上她的身体。
滴答,滴答,滴答,有几滴砸到许扶清持剑的手腕上,带着炙热的温度。
许扶清睫毛微颤,垂低眼皮,视线虚虚地落到手腕的汗,笑着说:“我这几天都在想,你是不是也想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杀了我,跟老嬷一样?”
谢宁瞪大双眼,怀疑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她怎么敢?
话间,许扶清微微一顿,笑容越发灿烂,“是吗?”
听了这话,谢宁冷静不了了。
她楸住他红色衣角,呼吸不自主地急促起来:“不,不,我、我没,没有。”
许扶清微微蹙眉地看谢宁。
还记得,在他十岁那年,第一次见老嬷。
她笑得满脸皱纹,一副慈祥的模样,苍老的手撑一把破烂的油纸伞,将刚从水室里活着出来、浑身布着数不清伤痕且瘦骨嶙峋的他拢在下面。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感叹着。
当时候,许扶清便疑惑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不过没多久就知道了,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跟她相依为命的孙子。
即使知道了,他也没多大感觉,内心甚至毫无波澜。
每一年,揽天书院都会将年龄相仿的孩子扔进被粗锁链拴住的水室里,两两对决,到后面只能活一个,以筛选出更锋利的‘刀’。
对决的最终名单会在一个月前公布。
那天,老嬷特地早起,煮早食,还弄了肉饼,准备了两份,一份给许扶清,另一份给她的孙子。
他面不改色地吃了。
然后……老嬷的孙子死了。
因为那一份放了剧毒的早食,是她的孙子吃了。
许扶清换了。
所以他们被扔进水室比武没一会儿,对方便七孔流血地倒入肮脏、浑浊的水里,连挣扎的力气几乎都没有。
死前老嬷的孙子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子仿佛要挤出眼眶,满是红丝,似染上了血,完全不敢相信眼下发生的事,死不瞑目。
像很可怜的模样。
最后还是他给那人阖上眼皮的,不可否认的是,心情莫名愉悦。
再然后。
就是出到外面,老嬷狰狞着张脸,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下来,灰色的指甲挠破他本就破败不堪的皮肤,发疯似地拽着他的衣领。
她将他的头使劲地一下一下往墙上撞,嘶哑着声音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的容奴,我的容奴!”她哭得撕心裂肺,似这样容奴就能活过来。
痴心妄想。
怎么可能。
那一刻,许扶清眼底一片血红,原因是额间被撞出血,血液顺着皮肤流进眼睛里,刺得发疼,给人感觉快要瞎了一样。
他却仍然睁着眼,面上没多余的表情地看着老嬷因伤心、憎恨而过度扭曲丑陋的面孔,无动于衷。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许扶清认真地想了想。
大概是因为,他暂时不想死。
后来,掌教派人将老嬷拉开,命令手下扔她进了烧得滚烫的大锅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哀叫、谩骂、诅咒渐渐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人都走光了。
许扶清看着漂浮在沸水里的尸体,缓缓地走过去,搬来一张木凳,踩着它,站在大锅旁边,歪着脑袋看了一阵。
随后,他弯腰过去,撩开老嬷那散着一轮轮热气的黑发丝,露出她的脸。
“老嬷,我活着出来了。”许扶清对她笑,森白的牙齿露出来,略带稚嫩的脸蛋上面的伤口有早已凝固的血液。
大锅下面的柴火烧成了炭。
他恢复面无表情,缓缓地从衣衫内侧掏出一颗湿透了糖,塞进口里,等它彻底融化才离开。
直到现在,许扶清都还记得老嬷在他们进水室前说过的话。
“清奴,容奴,你们两个记住,无论进入水室的结果如何,谁活谁死,都是命,让死去的那个不要怨恨任何人。”
说得真对啊。
许扶清不再想过往,指尖捻过谢宁越冒越多汗的脸,眼眸在黑夜里很亮,落到她脸上的目光久久没移,声音温柔到极致。
“谢宁。”
实在没想到给他撑伞会延伸出这么大一个麻烦的谢宁浑身被汗水浸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