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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四年六月,帝都城下,紫川家名将帝林大火焚城,烧掉了魔族数十万大军,骄横的魔族王国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味道。
闻知兵败的消息,魔神皇迅速做出了反应。
拿下敌人的首都,这往往是彻底战胜一个国家的标志。对攻克帝都,魔族至尊有着非一般的执着,他下令从远东和国内抽调大批军队前往帝都。
于是,大道上烟尘蔽日,到处都是从东向西开拨的魔族军团,到处都是那如山如海的武器、皮甲和满脸是毛的狰狞魔族。
新增援的各个魔族军团日夜兼程,犹如一道汹涌的狂潮涌向帝者,人类的首都即将再次面临严峻的挑战。
在魔族的各路大军从东汹涌向西之时,有一路沿着反方向前进的魔族军队就显得特别引人注意了。
他们是王国的新编十三军,一路上,他们不时与从增援前线的军队擦肩而过。
消息已经传开了,蒙族是因为在帝都战场上作战不力被魔神皇赶回远东的。
在魔族看来,战败或者战死并不可耻,但作战怯弱却是不可原谅的。蒙族在帝都战役中纪律败坏,令得军旗蒙羞,各路魔族兵马都对其十分轻蔑。
塞内亚兵肆无忌惮地冲蒙族军队列吹口哨:“蒙族的好汉们,打帝都逛街回来啦?没被人类把屁股烤熟吧?”
蒙族官兵眼冒怒火,恨不得冲出去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但蒙汗死死的约束自己的部下,蒙族如今正倒霉着呢,若闹出事来,魔神皇再给自己安上个什么罪名,那蒙族再也受不了呢。
就在嘲笑和讥讽中,蒙族军队郁郁不平地通过了瓦伦关,进入了远东。
军队宿在了远东大公路边上的一个小镇子,由于这里靠近公路,魔族军频繁经过,镇上的居民早跑光了。
在一处废弃的民房里,蒙族召开了部族的议事会。
会上,长老们联合起来把蒙汗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无能怯弱,竟让蒙帝给魔神皇斩了当替罪羊,还给削了一个军。甚至就连到手的三个省也被逼着吐了出来。
这次入关,蒙族白白死伤上近十万子弟兵,竟是一点好处也没捞着。
长老们嚷嚷道:“蒙汗,你老了,糊涂又怕事,让你来带领我们,大家准得倒霉!该到选举新族长的时候了!”
眼看族长大位即将不保,蒙汗慌了手脚,他低声下气地辩解道:“诸位长老,当时情形实在险恶,军团长们把责任推到了我们身上,马维那畜牲更直接指控我们,若是我再抗辩,说不定当场我也跟蒙帝一样挨砍了。”
“蒙汗,你是蒙族的族长,除非塞内亚族与我们全面开战,难道卡特还真敢杀你吗?”
“诸位长老,你们不知道,卡特如今气焰嚣张得非同一般!他是三百年来第一个率领神族打进人类世界的君王,如今,他的威望高到无以复加,所有的部族都拥护他,亚哥米像条狗般跪着他。哥达汗和他好得像穿一条裤子,至于那些小部族,全都对塞内亚族俯首听令。诸位长老,形势已经与罗斯那时不同了,谁再要反对塞内亚族和卡特,那他就是要与整个王国为敌。我们蒙族兵马本来就不如塞内亚族多,再加上帝都一战中损折了近十万将士,我们更是实力大减,我们难道真能反抗他吗?”
“那又怎样?”长老们不服气地说:“帝都一战,塞内亚族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几个塞内亚军不也损伤了很大的兵马吗?”
蒙汗哭丧着脸:“诸位长老们,这不能比的!塞内亚族人口多,他们损得起,我们蒙族底子薄啊!只剩那么点残兵败将,我们拿什么跟卡特斗啊?”
于是,长老们也直了眼:“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啊?”
“当然不能这样算了!”刚才还可怜巴巴的蒙汗忽然抖擞了精神,皱巴巴的小眼睛里焕发着光亮:“我们蒙族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大亏,我们定然要跟塞内亚族讨还这个场子。”
“蒙汗,你赶紧说,我们都在听着呢!”
得意洋洋地环视众人,直到把长老们的胃口给吊得老高,蒙汗这才吐露了实情:“诸位长老,你们想想,跟远东那些不怕死的半兽人打仗,我们得死多少子弟啊?前面的鲁帝,后面的罗斯,都是打惯战的老手了,可是碰到远东的光明王,那个落得了好下场?”
进入人类世界以后,打人类口中,蒙族才打听到,远东的光明王,就是七八一年在庆功大典上将魔族杀得血流成河的紫川秀。
那晚,蒙汗和长老们也在场,亲眼目睹了那个人类的疯狂杀戮,想到要与这样一个狂人为敌,蒙族长老无不心寒。
“远东人不好惹,光明王更是个疯子,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蒙汗,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长老们,卡特把蒙族发配到了远东,无非是想让我们跟远东的光明王斗个你死我活,塞内亚族好从中渔翁得利。他们想这样,我们偏不能让他们如意,我打算派人与远东的光明王说说,我们不去打他,请他也不要来打我们,这样好不好?”
“与敌人私下议和?”
房间里一下静了下来,长老们惊恐万分。
族里年纪最大,因而也是威望最高的苏威长老用责备的语气说:“蒙汗,你想地是什么啊!王国最重军纪,私下与敌人议和那是大忌!当年的罗斯就是因为和远东人偷偷谈判被灭了族。蒙汗,你难道想引着我们走上鞑塔人的老路吗?”
“长老,我们私下偷偷地干,谁会知道?甚至我们还会装着跟远东人打上几仗,只要掩饰得好,塞内亚族是看不出来的。”
苏威长老使劲地摇着头:“蒙汗,谚语说得好,每一块墙后面都有一只偷听的耳朵,叛徒和奸细无所不在,时间长了,塞内亚人不可能不起疑心地。”
“长老们,请问,罗斯和鞑塔族为什么被灭了?”
“蒙汗,你是明知帮问了。当年的罗斯私下与远东的光明王谈判,结果事情暴露,鞑塔惨遭灭族。”
“不不不!”蒙汗连连摇头:“若让我说,鞑塔族灭族的唯一原因,是鞑塔军队斗不过塞内亚族的军队和魔神皇。若是他们能战胜塞内亚族。勾结远东那只是小事一桩,罗斯还能成为新的魔神皇呢!”
这真是再正确不过的真知灼见了,长老们无不赞同。
“这个世上,谁掌握了军队谁就有实力说话,只要蒙族保住了实力。塞内亚族就不敢对我们下手,我们不妨在远东静静地看着他们在关内横冲直撞,即使被卡特识破了也无妨,他正忙着跟人类打仗,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地。哼哼,说不定将来他们还得求我们救命呢!”
如此思虑一番,长老们终于也同意了,但他们还有一个顾虑:“但是我们这样驻扎在远东,站在远东人的土地上,万一远东的光明王非要来攻打我们,那可怎么办啊?”
在历史上,蒙汗是个极矛盾的人。他有多种极端矛盾的性格,仿佛是把蛇、狐狸和老虎融合在一起的产物,他既胆小,又冒险,既狂妄,又自卑。
此时,老虎的狂妄在蒙汗身上占据了上风,他拍着胸膛,大口担保说:“没问题,我与远东光明王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着深厚的交情,这点小事,那算得了什么!”
长老们用敬佩的目光四十五度角爷望着蒙汗:“族长大人您见多识广,交际广阔,果然不愧我族的好领袖啊!”
对着长老们,蒙汗吹嘘自己与光明王是“有着多年的老朋友”且“交情深厚”,但他自己当然清楚,他和光明王所谓深厚交情不过是在路边聊了几分钟而已,若这也算“交情深厚”,那魔神皇卡特和紫川参星就堪称青梅竹马了。
但无论如何艰难,既然海口吹下了,总得尝试一番。
蒙汗采取各种办法,像猎狗一样到处寻找能和远东军高层取得信息交流的渠道,他抓来许多当地的远东居民告诉他们,魔族的十三军高层想与光明王会晤,然后把那些居民放回去。
但这种办法简直就跟“把信放在漂流瓶中丢进蓝河,然后期待光明王恰好拣到这个瓶子”差不多的希望渺茫。
十三军希望能与远东军直接接触,但事与原违,进入远东数日,他们连一个远东兵都没见着。但他们却知道,十三军确实被远东军队盯上了。
尽管看不见,但恍若群鹰环绕着牛群,魔族侦察兵只要离开大队,必遭毒手。
对敌人,你一无所知,而敌人对你的行动却了若指掌,这给蒙族很大的压力,蒙汗更坚定了与光明王和谈的决心。
在经过的村庄里,魔族兵在墙上,树木上留下了大字标语:“十三军首领蒙汗向远东光明王致意,盼与您会晤!”
“十三军官兵愿与远东民众共创和平!”
蒙汗极力约束部下官兵,严禁他们在远东烧杀掠夺,以免跟远东人结下难以化解的深仇。
魔族十三军的反常很快引起了远东统帅部的注意。这路新从内地调来的魔族大军极力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以至显得卑躬屈膝了。
通过各种渠道,蒙族极力散发一个讯号,即他们迫切希望能与远东军的高层取得直接联系。
这带来了一场争议,林冰、明羽、布兰等高层将领都以为,魔族的表现太不自然,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
布兰极力拦阴:“光明王冒险和蒙汗会晤是不理智的。损失一名军团长,对魔族来说无关重要,但光明王却是远东的灵魂,没了偶然性,远东将陷入混乱和纷扰中。”
但紫川秀却坚持要与蒙汗见面,上次在道路旁的那次偶遇,他看出了,蒙汗并非一般的魔族将领,他是蒙族的部落长,他拥有很大的实力,而且对塞内亚族远非忠心耿耿。
这样一个人物是值得见的,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当蒙汗和长老们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半兽人信使才姗姗来到魔族军中,带来了光明王的答复:“乐意见面。”
虽然双方首脑都有见面的意欲,但也存在顾虑,对方到底是想真的会谈,还是想借会谈之机吃掉自己?蒙汗要求在魔族军营中与光明王会晤,并愿以人格担保光明王地安全。
紫川秀嗤之以鼻:“不存在的东西如何能拿来担保?”
他反提议:“不如蒙汗大人到我军中来会晤吧。我也以人格担保大人的安全。至少我的信誉比蒙汗大人好多了。”
蒙汗当然也不肯跑到光明王军中,两人僵持了几天,害得负责传话的半兽人信使把腿跑细了两圈,最后勉强达成了妥协,会面地点定在离远东大公路十多里的丹地小镇上,事先约好了,会晤双方只能带五十个护卫。
日落黄昏时,紫川秀带着护卫人马提前到了事先约好的丹地小镇。
人马进入了小镇,在一处挂着茶点招牌幌子的茶棚边停下了。护卫们把灯笼挂在茶店顶棚上,照得街道红彤彤一片。
紫川秀下马,悠然地走进茶馆里,有人给他递上了一杯茶,他道声谢谢坐下,悠然品尝着茶。
等了半个小时,镇子外响起了大片的马蹄声,村口的哨兵喊道:“魔族来了!”
气氛骤然紧张,卫兵们闪电般站起身来,抓住了武器,严阵以待。
魔族骑兵出现在镇子的街口,小心翼翼地接近,与人类相隔二十步,他们停住了马步。
街道一边是银黑两色制服的人类官兵,一边是绿色皮肤的魔族官兵,红彤彤的火把映照着双方战士的脸上,双方对视着,手按在没出鞘的刀上,气氛紧张得像绷紧了的弓弦。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双方战士都不敢动,怕被对方误解为敌意,招来疾风暴雨般的攻击。
隔着茶棚的栏杆,紫川秀已在队列中认出蒙汗了。
这是张苍老的脸,没有血色,脸形尖削,长着一双狡诈地三角眼,稀疏的山羊胡子,这么副面相,若是放在人类里,紫川秀只会把他当成个贪财的乡下总裁或贵族,放在人群中没人会看他一眼。
但此刻,被表面獠牙的魔族兵簇拥着,披着魔族皇族标志的紫色披风,那平庸的脸竟也给添上了几分威严和庄重感。
蒙汗和身边的军官商议下,蒙族骑兵纷纷下马,一个军官用半兽人语喊道:“光明王在哪里?我们按时到了。”
隔着茶棚,紫川秀回话:“爵爷,请进吧。”
一声令下,秀字营士兵让开了路,站在道边。
见紫川秀不出门迎接自己,蒙汗脸上掠过不快,他冷哼一声,抬步进了茶棚,护卫们也要进去,但被人类拦住了:“爵爷,除您以外,谁也不能进去,同样的,我们这边也只有光明王参加会谈,他也不带卫兵——当然了,爵爷,若是喜欢,您也可以带上武器。”
最后一句,他明显是在调侃蒙汗了,眼神里满是嘲弄。
众人都清楚地看到了,蒙汗脸色顿时变表。
一对一谈判,这看似公平,但任何参加过七八零年征服远东庆功仪式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场公平的会谈。
对方是在王国高手群聚围下还能公然杀伤五十多名高级将领后脱身的人类绝顶高手,而蒙汗不过是个普通的魔族老皇族,真动起手来,估计紫川秀用眼睛就能杀他。
在茶棚的门口,蒙汗明显的踌躇了,他打不出理由反对这个看似公平的一对一谈判,又不好意思说“你们光明王太厉害了,我一个人不敢见他”。
最好,他求助地望着自己的护卫,但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愚蠢:魔族打仗很擅长,但要他们动脑筋出主意,他们还不如一块木头好用。
茶棚里传来紫川秀悠悠的声音:“爵爷,既来之,则安之,为何犹豫不决呢?”
这句话终于帮蒙汗下定了决心,他大步迈入了茶棚。
外面火把通明,但茶棚里却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灯火在风中渺渺地摇缀着。一个人类坐在粗糙的茶几前,他只是笔直地端从着,但是压力已经透过那挺拔的身形现出来了。
听到蒙汗进来的声响,他抬起头,一副青铜面具在昏暗中微微发光。
“蒙汗爵爷吗?久违了呢。”
光明王没有起身相迎接,这让蒙汗感到很不舒服,从进小镇开始,主动权就完全被对方掌握着,自己已隐隐处于下风。
他哼了一声:“光明王,这就是远东人地待客礼貌吗?”
看不到光明王的表情,但蒙汗感觉,青铜面具后的表情很严肃:“爵爷,远东人自然有对待尊贵客人的礼节,但对闯入家园的强盗和匪帮,我们唯一的礼节就是拿起刀剑!”
双方瞪视片刻,最后,还是蒙汗先移开了视线,不等对方邀请,他在紫川秀对面坐了下来。
光明王不出声地给他倒了茶,王国老贵族鄙视地扫一眼那简陋的泥碗,端着碗却没有喝。
他推心置腹、诚恳地对紫川秀说:“光明王啊,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我们也算有缘了,上次我说过了,蒙族对远东没有野心,也不是我们自个乐意跑到远东来跟你们抢地盘地,我们没有根本利益冲突,完全不必如此敌对。”
“不管你们意图如何,但蒙族军队驻在远东的土地上,威胁着远东的安全,这是不争的事实。”
“光明王,请体谅蒙族的处境,你我都是被魔神皇卡特所压迫,都是受害人,蒙族进入远东,那也是迫不得已的,请您有点耐心,听我陈述因果。”
蒙汗开始陈述,从魔族在帝都前线集结兵力一直到六月十六日那个灾难的晚上,那场噩梦般的大火,帝林骑兵疯狂的追杀,魔族的一败如水,伤亡惨重,魔神皇趁机对蒙族军队的打压。
在蒙汗讲述的过程中,紫川秀一言不发,但他的内心却掀起了翻天的婆澜,若不是蒙汗在场,他就要按捺不住地跳起来欢呼一声:“拿酒来!”
了不起的帝都,了不起的帝林!
横刀立马,瓦涅河边力挡魔族,天下名将,舍你其谁!帝都一战,足以流芳千古!
“光明王,你得明白,这都是魔神皇的阴谋。”蒙汗说完了,眼巴巴地望着光明王,期待着对方的反应。紫川秀显得很冷漠:“这是你们魔族内部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蒙汗的焦急形于颜色:“光明王,把我们蒙族调入远东,魔神皇分明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那又如何呢?”紫川秀很有耐心地问。
蒙汗抖擞起了精神,滔滔不绝地演说起来,从魔族王国各族的历史上的分合矛盾与仇恨,一直到最近魔族入侵人类战争,他充份地阐述了这么一个真理:塞内亚魔族是史上最大的邪恶集团,他们制造了人间一切罪恶,杀人如麻,罪行滔天,一切正义感的人们(魔族?)都应该团结联手起来,为把这么一个罪恶毒瘤彻底铲除而努力!
“哦!”光明王恍然大悟地站起身,他热切地与蒙汗握手:“原来蒙族要举起大旗,勇敢反对罪恶的塞内亚族了吗?我们欢迎蒙族的战士加入我们的行列,我这就出去打海报,把爵爷光辉的宣言给传播,让世人都看到蒙族战士不屈强暴的壮举!”
“不不不。”蒙汗连忙摇手:“这就没必要了。”
“蒙汗爵爷,您这就是太谦虚了啊!来来来,不要害羞。世人不知,还以为爵爷您是和塞内亚魔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呢!把爵爷您的高尚情怀和名声隐埋,我如何忍心啊?不行不行,我一定给大家澄清这个事实才行。”
紫川秀笑吟吟地捉弄着蒙汗,蒙汗听得冷汗不断,额上油亮油亮地一片。
光明王的狠毒手段他可是太清楚了,当年的罗斯就是这样被他逼得走上造反绝路的。
蒙汗忽然觉得,与对方谈判是个绝大的错误,魔神皇虽然残酷,但他至少是讲道理的,而眼前的敌人,他阴险、狠毒、凶悍,极善潜伏和伪装,无所不用其极。跟这样一个对手打交道,比跟眼镜蛇王聊天还要危险。
此时此刻,在蒙汗心中暗暗萌生的,竟已是悔意了,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镇定:“光明王,蒙族可不是鞑塔族,你要想像愚弄罗斯那样愚弄我们,那是办不到的,我对你的手段很清楚。紫川秀将军。请摘下你的面具来吧,接下来的谈话需要你我拿出更多地诚意。”
突然被对手叫出了名字,紫川秀一愣。
镇静地注视对方片刻,紫川秀哑然一笑,抬手摘下了面具。
于是,一个削瘦、英俊的青年出现在蒙汗面前。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英俊,爽朗,沉静,斑白的双鬓给那英俊的容貌平添了成熟的魅力。
当年还略带稚气的俊俏少年将军,如今已经成为了气度沉稳的统军大将,更有男儿的魅力。
看着这张脸好久,蒙汗才回过神来。他笑笑:“紫川将军,比起那时来,你变了很多。”
“我老了吧?”
“不是容貌,是气质。”蒙汗真诚地感叹:“那天晚上,当您伴着云浅雪将军走进来地时候,整个大厅上千人都在注意着你,您的风采已经超过了云浅雪。您是如此耀眼,就如一把刚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光彩耀眼,即使在万人中,我一眼就能认出您来。但如今的您,更有魅力,您的气质已经内敛了。我很难表达这种感觉——成熟,无懈可击,如今的您,只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紫川秀知道,对方地话中显然有讨好恭维自己的成份,但也不乏真诚。想起四年前惊险的那一夜,他同样地感慨万千。
少年的轻狂,意气飞扬,冲天一怒,忍辱白刃相见。如果没有四年前那复仇一刀,自己的一生想来会很平稳地度过吧?
做个平平稳稳的副统领,和紫川宁成亲,或许到紫川宁接任总长以后,自己会当上个禁卫统领,直到终老,就那样波澜不惊地度过一生,会在垂暮时看着落日回想自己少年时的冒险,露出微笑。
但那一切,终究只是想像了。
就在自己决定在帕伊单独留下的那一刻,自己已经选择了踏一条布满荆棘的坎坷道路,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大陆的命运。时代选择了自己,远东选择了自己,最坚强、最优秀的人类站在最前列,迎对惊风骇浪的桃战。
紫川秀问:“那一晚,你也在场吗?”
蒙汗苦笑道:“何止在场?”
他拉开上衣的衣裳,露出了肚皮上一道鲜红的疤痕:“光明王啊,当时若不是你踩到了一盘菜脚下打滑,估计那晚我就得被你一刀腰斩了吧?你那刀,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年才能勉强起来。”
没想到彼此还有这样的渊源,紫川秀噗哧一笑,蒙汗摇头苦笑。
紫川秀笑笑:“对不起,不过我不记得你了。”
“不奇怪,当时你砍死、砍伤五十多人,不可能每个都记得的。”蒙眯起小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若你知道,我是蒙族的族长……”
“若我早知道。”紫川秀一本正经地说:“我定然不会脚下打滑!”
谈起那共同的经历,砍人者与被砍者亲近了很多。两人同时哈哈大笑,那爽朗的笑容,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聚会。
“爵爷,您如何知道我就是光明王?”话一出口,紫川秀就知道问了个蠢问题。
果然。蒙汗哈哈大笑:“光明王啊,紫川家把你的事迹广为传播,我们神族也不是聋子。估计,连神皇卡特陛下都知道远东的光明王与紫川秀是一个人了。”
“当时鞑塔族正得势,罗斯风头正劲,所以他最为引人注意。当时会场有上千人在,你没留意到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小部落,那是很正常的。”蒙汗侃侃道来,感叹世事变幻:“当年风光一时的王国第二部族,如今落得几乎被灭族的下场。你们人类有些话说的很好: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盛极必衰,世事无常。”
紫川秀诧异地望了蒙汗一眼,他没想到这个老魔族对人类地哲学也有涉猎。
看出紫川秀的惊讶,蒙汗摇着头:“光明王,你小觑神族了,不要把我们想像得那么无知。确实,一般神族士卒粗鲁无文,但作为皇族,我们从小要受最严格的培训,学习人类的评议和文化。几乎所有的皇族都能用人类的语言交谈,有的还进入人类世界生活,比如说。我就拥有帝都大学地哲学和历史的双学士学位。对于史前文明的研究,我还堪称权威学者!”
紫川秀惊叫出声:“什么?”
蒙汗沉思良久,仿佛在缅怀着什么。他的语调很低沉,显出了少有的真诚:“紫川秀,当你童年,你是否想过这样的问题:自己到底自何而来?生命和世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紫川秀点头,蒙汗的话引起了他的共鸣,几乎每一个人类孩子都在少年时代对世界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而这份强烈的欲望随着岁月的增长慢慢淡去。蒙汗的问题也是他曾考虑过的。
“当我童年时,我常常思考,我们神族到底是什么?我们的皇族到底从何而来?人类的来源,有是什么?从外形何体质上,我们皇族与低阶魔族毫不相似,又与人类是如此的相似,为何却与他们共列为神族,却与人类分属两个不同的物种?当然,这些疑问是无法在神族部落里得到解答的。我想,或许在人类世界里,我能找到答案吧!18岁那年,我跋涉千里,进入了你们的人类世界。在751年,我考入了你们的帝都大学,专攻史前文明和众神时代的研究。当时我的导师是欧阳青山。随着研究的深入,我就越有一个感觉:我们皇族的存在是如此突兀,与周围的环境是如此的不协调,根本不像是自然的产物。”
紫川秀轻笑道:“那是自然,你们不是自称神族吗——你们是众神创造的啊!”他的与语气很轻浮,带有嘲笑的味道。
蒙汗的神情却很严肃,他摇头道:“紫川将军,请不要嘲笑我们。我相信,众神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人类。所谓的众神,就是在远古以前,拥有着可怕技术的超强人类,他们是我们共同的祖先。而我们皇族也是人类的一个变异分支,并非截然不同的两个种族,我们同种同源。”
定定的看着蒙汗,足足呆了半分钟,紫川秀爆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狂笑:“爵爷,你真是幽默啊!魔族皇族居然是人类的一个分支,您还和我们同种同源……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话么?”
在紫川秀欢快的笑声中,蒙汗不住的叹着气,显得很失望的样子:“紫川将军啊,你是最了解神族的人类,我本来以为,你是能了解我的——不过也难怪,你毕竟没有见过那些遗迹。”
“什么遗迹?”
“在我们王国境内,很多地方都有着史前文明的遗迹,但这些遗迹,你们人类没办法接触。而能接触的神族弟子又缺乏坚定和研究的能力,只能把它当成神迹来崇拜。”
“老实说,蒙汗爵爷,您今天说的话让我太难相信了。你自称在帝都大学读过书……”
一个硬皮证书直接递到了紫川秀面前,正是一本帝都大学的毕业证书,看着那本发黄的证书,再看看面前真诚的魔族老头,紫川秀有点动摇了。
他疑惑的问:“怎么可能呢?你们的眼睛颜色和我们大不相同,还有,帝都大学招收学生是要经过审查的,来历不明的人不可能入学。”
“运行特殊的功法,或者服用一些秘传药水,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我们神族眼睛的颜色。至于制造一本假的户籍证书和身份证,那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皇族有的是金子和水晶,只要有1000个金币,贪婪的地方治部少官员能帮你把十八代祖宗的族谱都给伪造的天衣无缝。紫川秀将军啊,聪明如你,早应该想到这个问题了:占神族人口绝大部分的低阶神族是智商低于50的蠢货。有智慧、有创造能力的皇族不过百人,其中大部分又把精力倾注在军政领域,整个社会几乎没有科研和创新的能力。一个封闭的社会以如此少的智慧人口来维持,其科技文化水平应该越来越低落。但恰恰相反,神族的技术水平在三百多年间不但没有倒退,反而还有了些进步——虽然微乎其微,但还是进步,这本身在社会发展理论上就是不可解释的。”
居然被魔族来教导自己社会发展理论,紫川秀深感羞愧。
他平时只留意魔族的军事情报,对其他方面的信息九留意很少了,被蒙汗点了出来,他才意识到其中的不合理处,说:“也就是说,你们不断的从人类社会偷师,盗窃人类的科学成果?”
蒙汗悠悠的说:“说盗窃就太难听了。我上学毕竟是交了学费的。”
这个老魔族还有幽默感,紫川秀哭笑不得。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魔族了,但对于那个崛起在东方苦寒之地的强悍种族,自己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一向被认为是野蛮、愚蠢和无知代名词的魔族,他们的皇族竟有如此深邃复杂的思想,这大出紫川秀的意外。
“蒙汗爵爷,所有的皇族都要进入人类世界历练吗?还是您的经历比较特殊呢?”
蒙汗苍白的嘴角浮漾着嘲弄的笑容:“紫川将军,你在刺探我们的情报。”
紫川秀尴尬的笑笑:“只是感兴趣,随口问问罢了。”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曾经曾经进入人类世界的皇族,我绝非独一无二的,在我之前和在我之后,都有人去过。”
“那当今魔神皇呢?他也曾在人类世界生活过吗?”
蒙汗摇摇头:“当今神皇卡特陛下的经历,那是塞内亚族的机密,我们是不得而知的。不过他在接任皇位前,确实有几年时间见不到他,只道接任前一年他才重新公开出现。”
紫川秀又问了几个问题,只要不是太涉及机密的,蒙汗都详尽的做了回答,让紫川秀收获颇大,尤其是当得知第五军要从远东调往馆内,紫川秀更是欢喜,走了一个凌步虚,来了一个蒙汗。古斯塔,你有难了!
聊的深入,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十点了,因为各自的部下都在等候谈判的结果,谈判暂告结束。
临别时,紫川秀忽然起了种冲动,脱口而出:“爵爷,野心勃勃的魔族部落首领,蹩脚的十三军军长,出色的历史学者,洞察人生的智者,这么多不同的身份,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谁知道呢?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吧?”蒙汗洒脱的一笑,“人生是一场戏,导演是个忘了剧本的疯子,人人都扮演着角色,这个场景里,你是远东的光明王,我是蒙族的首领,我们表面彬彬有礼,心里却充满了猜疑和敌意。也有可能,在另一个场景里,你我在飘满落花的帝都大学的校道上相逢,我是桃李天下、受人尊敬的老学者,而你是一个好学上进的青年学生,对我充满敬意——谁知道呢?在这场戏中,并非每个人都能扮演自己希望的角色。我们都太过沉迷这场戏,往往迷失卸下戏装的真正自己了。光明王,我们后会有期!”
看着魔族队伍打着火把渐渐消失在村间小路的尽头,紫川秀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在他先前的印象里,蒙汗只不过是个贪婪、无耻、狡诈的魔族部落首领,但接触之下,紫川秀发现他比原来表现出来的复杂得多。
他根本是一个有多重人格的怪物,疯子,根本无从琢磨!
与这样的一个对手合作,到底是福是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