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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睡在被子里的小兔子没动,所以隋仰去吃早餐了。离家时它没醒,大半个上午没在监控里看到它的移动,隋仰给谢珉的池助理打去了电话。
池助理告诉他,谢珉还未醒,礼貌地答应他,若有新的情况,将及时通知。
或许因为谢珉的父亲交代过,池助理对隋仰态度很客气,不过他心里必定有疑虑。一个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人,在谢珉出事后三番五次探访、致电询问,不可谓不怪异。
隋仰不是不懂得,只是觉得比起谢珉的状况,旁人的看法对他来说,没太多在意的必要。
一整天下来,隋仰除了不时看一看家里的监控,检查小兔子有没有动静之外,心情还算稳定。
他照常工作,忙到傍晚,收到了卓医生发来的短信,问他生日有没有想好怎么过。
隋仰看着手机屏,想了一小会儿,给她打了电话,问她,今晚能不能临时去找她。
卓医生刚见完最后一个客人,原本准备下班回家做饭了。
隋仰想了想,问卓医生:“我请你吃晚餐怎么样?”
照理说,心理医生不便和客人在诊室外进行太多接触,不过卓医生和隋仰毕竟认识好几年,对隋仰已如对朋友一般关心,因此她没有拒绝。
隋仰本想自己开车去接她,坐进车里,手放在方向盘上,空坐半分钟,又重新叫了司机。
他在后座打开监控,卧室有五个摄像头,他一个切换一个仔细查看,对比早晨离家时的截图,小兔子都安然躺在被窝里,没有发生任何物理上的变化。
卓医生在医院楼下等了,夜色之中,她穿着职业套装,提着包,周围的景观树上都围着闪闪发亮的小彩灯。
隋仰透过车窗看她,有一瞬间又想回家。因为他在外吃饭,万一谢珉因为太痛回到小兔体内,不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他。
虽然谢珉不一定会在乎。
车在她面前停下,她上了车,隋仰如常地和她问好,她仔细观察隋仰的表情,或许是由于司机在前方,她没有说任何与隋仰个人情绪有关的事,随意地开玩笑:“大忙人怎么今天突然有空请我吃饭。”
隋仰笑笑,问她有没有去吃过他即将带她去的那间餐厅。
餐厅位于垣港最高楼的第一百层,景观迷人。
两人走进包厢坐下之后,卓医生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她问隋仰:“你怎么了?”
“你的宠物玩具怎么样?”她说,“我看到一路上你都在调监控。”
“不动了。”隋仰告诉她。
“……什么厂家这么不负责任,”她看起来有些愤怒,“质量也太差了,一个月坏了两次了吧。”
隋仰想了想,说:“可能明天就好了,上次也是。”
“安抚玩具不该这样,”她皱着眉头说,“这太不稳定了。”
“隋仰,你能不能把它退走?”她眼中有忧虑,“你把私人时间的注意力都倾注在这个玩具上,是非常不健康的。”
隋仰不说话,低头看酒单。
点完餐酒,卓医生或许看出他不想再谈和小兔子有关的事,转而问道:“你这几天睡眠怎么样?”
“还可以,”隋仰告诉她,“我最近在吃另一种保健品类的促睡眠胶囊,朋友介绍的。比处方药温和一些。”
“哪个朋友?”卓医生很是敏感。
“一个老同学,”隋仰骗她,“江赐。”
“……”卓医生看上去并未全信,但也没有戳穿他,说,“你生日到底怎么打算?”
“我不知道。”隋仰告诉她。
本来想和小兔子一起过,但是大概他就是没这样的运气。
“你最近的状态比往常都差,”卓医生突然对他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不像这样。隋仰,作为你的医生,还有朋友,我建议你把你的玩具小兔子交给我保管。”
隋仰看着她,她是认真的:“它对你来说完全没有安抚的效果,会让你的状况加剧。”
他当然知道卓医生是为了他好,只是她的提议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能对她说:“抱歉。”
“那就是普通的玩具,”他解释,“不是它的问题。可能我是最近太忙了,会自己再调试情绪。”
吃完晚餐,隋仰送她回去,一路上,她欲言又止,最后告诉隋仰:“你生日我空了一整天,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隋仰说了“谢谢”。
进了家门,只剩下隋仰一个人。
他回到房间,洗了澡,躺回床里,他的粉色乐高小兔玩具仍然安静地躺在被子上。
翘翘的眼睛,小小的前肢被柔软的黑色紧身服包裹住,看起来笨拙又乖巧。
隋仰侧身看着它,用手指拨弄了一会儿,靠过去,像昨晚一样,很轻地用嘴唇碰了一下小兔子的脸。今晚房间里是开着灯的,然而谢珉已经不在他家了。
隋仰玩了小兔子的耳朵、前肢,后肢,起床把另一套白色的紧身服换到了小兔子身上。
小兔子一动不动,四肢不再有韧性,好像突然被抽走了身体内部的发条。
隋仰没吃任何一种药,将穿白色衣服的小兔子握在手心,凑合地睡了一晚。
次日中午,他刚开完会,在垣港的私人调查员陈辽给他发来了消息:“谢先生醒了。”
隋仰本来头有些痛,还在想会上的议题,看见短信,忽然间变得恍惚起来。
隋仰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产生任何激烈的情绪,只是还是意识到,和上次不同,他和小兔子的相处时间可能已经完全结束了。
不过和以前的从无联络有些区别,谢珉给隋仰发消息报了平安。
谢珉的新号码隋仰早就存了,不过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收到来自谢珉的消息。
谢珉不像隋仰被困于过去,很大方地感谢隋仰,虽然或许是因为还未康复,睡睡醒醒,几乎每条消息都要隔很久。
凌晨三点谢珉发来信息的时候,隋仰恰好在犹豫是否应该吃卓医生开给他的处方药。
收到谢珉来信,隋仰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吃药,和谢珉聊起天来。
隋仰本来认为自己应该能够坦然接受重回以前的生活,做了充足的心理预期,然而看到谢珉回复的消息,才发现自己在脑海里把谢珉说话的表情和音调补充完整,并且贪得无厌,甚至给谢珉发“我蛋糕还没买”。
隔了八个小时,隋仰在去厂区的车上小睡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收到了谢珉的回复:“我还以为你前天喝醉忘记了。”
隋仰正在编辑回复,又收到谢珉问他:“你方便打电话吗?”
车到目的地了,停下来,隋仰说“方便”,手机便很快震动起来。
隋仰戴了耳机,让司机和秘书先下车,接了谢珉的电话。
谢珉的声音听上去很沙哑,和在他家的活力小兔有些不同,又轻又低地对他说“喂”。
垣港阴天,刮风,隋仰看车窗外,树的叶子和地上的草都被风吹动。他在车里吹不到风,车厢里有他熟悉的香味。
“干嘛不说话,”谢珉在那头对他说,“你的蛋糕有没有备选的,发给我看看。”
隋仰说没有,谢珉又说:“或者我给你买一个,不过不算是礼物,礼物我会另送的。”
很可能是说得太急太快,谢珉突然咳了起来。
他咳嗽听上去是那种无力的、很痛的咳嗽。隋仰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这咳嗽声弄得很痛,想立刻到余海待在谢珉身旁,只是他并没有立场。
谢珉咳了一会儿,嗓音更哑了,骂了句脏话。
“咳嗽很疼?”隋仰问他。
谢珉停顿了一两秒,说:“一点点。”
“刚才江赐来看我了,”谢珉突然说,“隋仰,我现在看起来好吓人。”
“不吓人。”隋仰跟他说。
“很,医生说我瘦了七公斤。”谢珉对他说。
“你能走路了吗?”
“不太行,”谢珉说,他听上去有些不高兴,告诉隋仰,“我爸昨天来看我,还不如不来。”
隋仰问他怎么了,谢珉又不愿意说,只是像撒娇一样说“好烦”。
“你生日怎么过呢?”谢珉跳跃地问他。
隋仰觉得谢珉的声音愈发低哑,觉得谢珉可能根本不适合和他说这么多话,但是又根本不想挂电话,他对谢珉说“不知道”,“谢总有没有什么建议”。
“那没有,”谢珉立刻说,“我自己都不过。”
谢珉既虚弱,又活泼,他和隋仰说话的语气,好像他们已经是放下过去的朋友。
隋仰被这样轻松的气氛迷惑,叫谢珉的名字,问:“我能不能来看你。”
“……”谢珉的沉默让隋仰发现自己问了错误的问题。
但谢珉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问:“什么时候?”
隋仰以滥为滥,得寸进尺:“明天。”
“……生日来医院不太不吉利,”谢珉顿了几秒,对他说,“而且我现在很难看。”
隋仰说“不难看”,谢珉又问他:“你没工作吗?”
“生日休息。”隋仰编造。
他问谢珉:“可以吗?”
谢珉似乎还是犹豫,但是考虑过后,竟然还是同意了。
挂了电话,车里变得非常安静。
隋仰听到外面刮风的声音,看了一眼和谢珉的通话时间。他们打了五分零十五秒的电话,谢珉答应隋仰去见他,说了一个病人不该说那么多的话。
隋仰怀疑自己可能是最近过得太好,变得贪婪无度,才会觉得只过了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