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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谢珉单样本研究表明,拥有人类灵魂的乐高兔子对睡眠有极大的需求,因为他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早晨,谢珉先感到隋仰摇晃他,不想搭理,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隋仰叫他。隋仰的声音忽大忽小,大的时候像焦虑,小的时候带着显而易见的自我怀疑。
谢珉还想睡,觉得隋仰吵死了,蹬了几下腿,想把隋仰戳在自己身上的手踹走。隋仰提住他,把他抓起来,在空中晃来晃去,没有体现出丝毫对他的尊重,把他气醒了。
然而谢珉刚醒来还在发晕,没有进入吵架的状态,眼睁睁看着隋仰在他开口说了一句“别吵”之后,满意地放下了自己,去洗漱了。
过了片刻,隋仰回来,谢珉的起床气也消得得差不多了。隋仰把他捉起来,带去餐厅,他没有再反抗。
厨师做好早餐,摆在桌上。
隋仰让厨师先离开,把谢珉放在他的咖啡杯旁边,吃着早餐,告知谢珉他一天的行程。
早餐后先去公司开晨会,陪同重要人士参观新厂区,下午要参加一场交流会,晚上还有晚餐安排。晚餐预定九点前可以结束,届时再前往余海过夜。
他能空出来的时间的时间不多,明天晚上就得回垣港。
隋仰说得很详尽,实际上谢珉认为他说得有点过于细致和没必要,所以一言不发,只是听。
隋仰的事业,隋仰的忙碌,即便谢珉竭力避开,仍有所耳闻。
在父亲的官司结束后,隋仰和母亲南下,继承家中仅剩下的一间工厂,距今已经过去许多年,在这些年里,谢珉断断续续听说他的经历,也知道他变得成功。
至于他们两人间的旧事,就像当时隋仰所说的,只能是玩玩,没资格认真,两人走回正轨,现在过得很好,往日种种,也不必再回想和提及。
隋仰说完行程,也吃完了早餐,谢珉听得几乎要走神,见他放下筷子,顺口问:“那我今天待在你家吗?”而隋仰也恰好说:“我带上你一起吧。”
隋仰听到他的话,看了看他,解释:“你在我家我不放心,保姆做清洁,你也不能随意乱动,还是跟我去上班吧。”
他用热毛巾擦了手,伸手过来,摸摸谢珉的兔子背,自说自话:“还好你现在个头小,放到大衣内袋里,不会很明显。”
谢珉觉得隋仰的说法有点侮辱人,并没有搭理。
隋仰的手像忘记拿走,一直放在谢珉身上。谢珉的视线被手指遮掉一些,只能看见隋仰的下巴,看不到眼睛。
被抚摸了好一会儿,谢珉觉得隋仰摸得久的有点超过界限,动动身体,开始反抗:“能不能别一直摸我。”
收到提醒后,隋仰缩回了手,低声说“抱歉,我在想事情,没注意”,把谢珉拿起来,走到门口,放进外套大衣的内袋然后穿上。
袋子里没有光,羊绒的内袋材质轻柔地摩擦乐高小兔的塑料身体。
谢珉听着周围的背景音变化着。从电梯到车里,由于司机和秘书都在身旁,隋仰没再说过话。
从隋仰家到公司只需要十五分钟,隋仰不知是忘了还是心大,没有把谢珉拿出来就去开会了,谢珉待在他的口袋里,旁听半个多小时的晨会,掌握了不少隋仰公司的机密信息。
而后便是去另一个区的新厂区陪同参观。
隋仰的口袋又黑又晃,不同的人的声音闷闷地从大衣外头传来,谢珉半梦半醒中,时间便流走了。
中午吃完饭,隋仰将客人送去休息,自己也到了休息室,他坐下来,拿出了在口袋待了一整个上午的谢珉。
谢珉重见天日,晒到了垣港一月份的太阳。
隋仰把谢珉放在茶几上,低声叫谢珉的名字。
谢珉懒得说话,隋仰就戳着他的背,推他在阳光下缓缓转圈,像手动操作玩具旋转木马。
被迫转了几圈,谢珉觉得很晕,骂了一句脏话,问他干嘛。隋仰温柔地对谢珉笑笑,哄小孩一样说:“我想让小兔子均匀地接受日照。”
“……”谢珉忍不住骂了隋仰一句“神经病”,但是隋仰丝毫没有生气,只是不再转动小兔子,轻轻碰了碰兔子的耳朵。
谢珉十年没想过隋仰了,虽然隋仰以前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还是无法在一时间确定隋仰是不是一直这么不正常。
“谢珉。”隋仰伸手盖住谢珉的兔子头,又突然叫他。
隋仰的声音似乎低沉了一点,属于余海的北方口音已经完全消失,让谢珉感到陌生。
谢珉没理会他,他的手机震了起来。隋仰抽回手,接电话按了外放,昨晚他找的私人调查员陈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隋先生,四天前确实有一起汽车相撞事故,不过路段偏僻,在山禺东路,当时四周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陈辽告诉隋仰,“司机没有逃逸,交警认定是一起意外事故。
“我确认过视频监控,是谢先生的车,事故很严重,救护车把谢先生接到了仁山医院。
“另外,我问了几位媒体的朋友,不是没人注意到这件事,但新闻被上头压了下来,高管和秘书对公司内外都称他休假了。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的公司上市不久,一旦见报,容易引起股价波动,打算等情况稳定下来再公开。”
“他的情况怎么样?”隋仰打断他。
“出ICU了,”陈辽答道,“生命体征稳定,但还没醒,昨天住进医院住院部的vip楼层的1201房,现在病房门口有保镖看守着。”
“有人去探过病吗?”隋仰沉思着,又问。
“据我所知,暂时没有,不过我在医院的熟人告诉我,昨晚病房门口有场小争吵。谢先生的哥哥想进去,被谢先生的秘书拦了下来,秘书给谢先生的父亲打电话调停了,最后哥哥还是没进病房,”陈辽微微一顿,询问隋仰,“隋先生是想去探病?”
隋仰让陈辽稍等,按了静音,问谢珉:“你自己怎么想?”
谢珉从电话里听见与自己的车祸和家庭纷争,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比起童话更像个恐怖故事。
而周遭的一切——植株、家具、摆件都大得让他难以适应,谢珉忽然感到慌乱,头脑塞满了混乱的信息和悲观预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让隋仰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勉强地回答:“我不知道。”
隋仰似乎看出他状态不佳,没逼他立刻决定,告诉陈辽想再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隋仰先把谢珉拿起来,放在左手手心,用右手轻轻拉动谢珉短小的前兔腿。
谢珉正在烦躁,打了一下隋仰的指腹,想让隋仰离他远点,却听见隋仰说:“谢珉,不用太担心。”
“又不是你变成玩具了。”谢珉并没有被他安慰到。
“至少还有生命体征,说不定带你到医院,你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隋仰低声说,“对吗?你有没有看过那种僵尸电影,有些人借尸还魂自保,你借兔还魂。”
“你才借兔还魂。”谢珉觉得隋仰在故意胡言乱语。他以前也是这样,时而可靠时而不可靠,但谢珉还是好一点了。
隋仰的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秘书来敲休息室的门。谢珉重新回到了他口袋里,度过了十分无趣的下午和饭局。
晚上九点半,他们上了飞机。
为能够提前离开,隋仰喝了不少酒,喘气声都变粗了一些。
谢珉不清楚隋仰什么时候学会喝酒,酒量如何,但他觉得隋仰好像醉了。因为飞机开始滑行加速时,隋仰突然把谢珉抓在手心,贴着谢珉的兔子耳朵,用气声说:“你是不是坐不惯民航中型客机。”
可能因为是夜班机,隋仰旁边的座位并没有乘客,但另一边靠窗的座位上有一位女孩正在看书,只要她转头,就能看到隋仰奇怪的动作。
谢珉没忍住,开口小声说:“正常点,不要跟我说话”。
隋仰把谢珉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又压低了一点声音:“好吧。”
“不过下午没机会告诉你,我告诉江赐我要过去,”隋仰忽然说,“他非要来接我,所以我现在要睡一觉。”
如果谢珉有触觉和嗅觉,他觉得自己一定能闻到很浓重的酒气,也会被隋仰抓得很痛,幸好他没有。他只感到了在忍受范围以内的挤压式的不舒服。
“谢珉,我可以睡觉吗?”隋仰好像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又开始征求他的意见。
谢珉觉得隋仰的嘴唇都要贴到自己的兔子耳朵了,无奈地说:“你快睡吧。”
隋仰才把盖毯打开,盖住自己,也盖住一大半谢珉。
飞机开始升空,隋仰睡着了,手没有松。
谢珉抬起头,可以看到舷窗外的夜空,看到一些星星。
这架中型客机对乐高小兔来说,大得好像一艘宇宙飞船,谢珉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哪怕是到此刻,他仍旧觉得这更像一场奇怪的梦。
和隋仰的重遇,进入隋仰的家,隋仰的抚摸,隋仰的帮助,隋仰的注意,都是谢珉从来不承认自己有时会想得到的东西。
谢珉努力地把前爪从隋仰手里挣脱了出来,身体往上了一点点,仰脸看着隋仰睡着的模样,在心里想:真他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