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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筵方才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回忆早晨发生的事, 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他总觉得其中有被自己忽略的,古怪的地方。然后就在刚才,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和他说话的那位老人家, 身上穿着的分明是一身寿衣。
他曾经跟着外公和母亲一起操办过外婆的丧事,又跟着外公一起亲自操办了母亲的丧事,对那些衣服的样式原本记得很是清楚, 只是在见到那位老人的时候并未留意,方才才蓦然惊觉。
所以老人说的那些话他并没有听错, 她真的是在告诉他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并向他示警,让他离开这里。
“那村里的人怎么办?”宋锦的脸紧紧绷着,看上去很是紧张, 并未怀疑迟筵的话。
迟筵道:“你去楼上房间里取东西,我和老板说一声,你下来之后咱们就赶快走。村子里的其他人现在顾不得了, 单凭咱俩也没什么办法,等回去之后请来高人再说。”
宋锦也没犹豫, 点点头道:“好的,你在这里等我,我两分钟就下来。”
店主人方才收拾了餐盘回后厨, 迟筵站在餐厅了喊了店主人两声,店主人便湿着手从厨房后面出来了,很明显他刚才在洗碗盘。
迟筵和他结清了饭钱, 退了房,就等着宋锦下来交钥匙。结果迟筵等了十分钟也没见友人下来。
他们的东西不多,拿下来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去一趟卫生间也该回来了。他有些坐不住了,从店主人那里拿了备用钥匙上二楼去找宋锦。
他们房间的门是虚掩着,迟筵一进去就看到东西已经全都收拾好了,放在包里,宋锦却倒在床上,状似陷入了昏迷。
迟筵大步上去坐在床边摇了摇友人,喊着他的名字:“宋锦、宋锦,你怎么了?快醒醒!”
然而宋锦都没有反应。
迟筵心里一凉,看了下手机,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一天中阳气旺盛的时候。而过了正午十二点之后,阳气会越来越弱,阴气会越来越盛,不趁着这个时候走恐怕就走不了了。宋锦好端端的突然昏迷,更是说明有什么东西想把他们留在这里。
迟筵想到这里心一横,左手拿上东西,右手把宋锦架了起来,搀扶着架出了门。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友人身上,没有注意到桌子上那做工粗陋的布娃娃如今少了一个。
迟筵带着宋锦下楼,店主人看到昏迷不醒的宋锦也是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来帮着搀扶询问,并建议让他们再待一会儿,他去请王大夫过来给看看。
迟筵却不敢多停留片刻。宋锦如今这个样子,不是身体抱恙,而是鬼神作祟,赶快离开这个村子是最好的选择。
他谢绝了店主人的好意,只拜托对方帮他找一根粗点长点的绳子,然后在对方的帮助下把宋锦搬上了摩托车后座,用绳子把两人的身体捆在一起。宋锦的头搭在迟筵的肩上,这样子通过绳子的束缚他就不会掉下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变成了一点。进出村的路只有一条,迟筵向店主人点头告别,骑着摩托车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今天是一个阴天,从早晨起来时就没见过太阳,山间又起了雾,越来越大,越来越凉,灰蒙蒙的笼罩了整条道路。
迟筵心知这天气和这雾并不简单,恐怕并不是巧合。但是他来之前在那岔路口点燃过一张引路符,此时心里就像被一根线牵着,始终明晰前途的方向,不会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走上歧途。
走了大概十分钟,眼看着离他们来时发现三轮车那个地方已经越来越近,迟筵却觉得脖颈一凉,宋锦冷硬硬地贴着自己,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因为天气很冷,迟筵全身都冻得冰凉,感触也就变得不太敏锐,但此时也察觉出了不对。
他喊了声“宋锦?”,同时控制着摩托车速回过头去,那一瞬间差点从车上栽了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宋锦,趴在他背后的是一只双眼暴突、舌头拉长的小鬼。那小鬼双手扶着他的后颈,冲他诡异的笑着。
迟筵中午发现那村子不对劲后就备了一摞驱鬼符装在兜里。此刻他迅速停下摩托车,左右两手各拿了一张符篆,一张朝天灵、一张冲前心向那小鬼贴去。那小鬼对此显然没什么应对经验,被他贴了个正着,却也因此发了狠,两只幼童大小的小手狠狠掐着迟筵后颈,同时张嘴就向他咬去。
他的嘴一瞬间变得巨大无比,直接咧到了耳根处,嘴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三角形尖锐利齿。
迟筵看得分明,情急之下向自己左手食指咬去——他的血是他全身上下邪气最盛、最醇正的所在。体内其他地方的邪气只像是被人浇灌进去的,浮于表面,也不受他掌控;而血液中的邪气却像是那邪气直接融入了他的血脉之中,淳厚霸道无比,一般鬼怪都承受不住。
就在他还没咬上自己指尖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黑气突然从他胸前涌出,一下子将那小鬼掀了下去。同时一股黑色火焰在他身上燃了起来,那小鬼落在地上,在火焰中痛苦地哀嚎,呼声凄厉,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黑焰却没有停止,而是继续燃烧着。迟筵看得分明,拿火里正被烧着的是一个十分眼熟的、做工粗陋的布娃娃。不过倏尔功夫,那布娃娃便被烧成了黑灰,被风一吹就散了,黑焰也随之熄灭。
迟筵用手抚上小瓷瓶,举到唇边轻轻亲了亲。他知道,又是这个瓷瓶、又是那个人救了他一命。
他低头看向黑焰散尽的地方,脸色骤然一变,骑上摩托车,竟然不顾自己才险险逃出生天便掉头又向何家村的方向驶去。
如果他想得不错,朱辉一家、以及那两个警员怕是已经都救不回来了,而他如果现在不赶快回去,过不了今晚,宋锦也定然会没命。
迟筵骑回了招待所,店主人看见他一个人折返回来有些讶异:“怎么回来了?落下东西了?您那位朋友呢?”
迟筵看着听见摩托车声响迎出来的店主人,眼神一暗,沉默了一瞬却最终什么都没说,顺着对方的话道:“是,掉了一个充电器,我朋友不太舒服就没跟着回来。”
店主人听说后就取来钥匙给他:“那您赶快上去瞧一瞧,正好我还没来得及收拾房间。”
迟筵点点头,拿着钥匙上了楼。
房间内空空荡荡的,并没有宋锦的身影,迟筵将目光转向屋内的唯一一张桌子,上面孤零零的,还有一个布娃娃。
迟筵没有犹豫,大步走向前去,咬破自己的左手食指,蘸着自己的血在布娃娃的身上画了一个往生符,然后拿出打火机自下而上地将布娃娃点燃。
打火机里着的火毕竟是凡火,没有方才黑焰那样的威力,橘红色的火光里,隐隐传来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接着布娃娃在火中变成了一个女童的样子,却和之前那趴在迟筵肩背上的小鬼极为相似,一样双眼暴突,形容可怖。它挣扎着想向迟筵扑来,但是却被画在身上的血符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望向迟筵的目光越发怨毒。
迟筵退开了一步,视线扫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店主人的女儿莹莹,她望着逐渐熄灭的橘色火光,“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叔叔,我把我的弟弟妹妹送给你陪你,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迟筵盯着他,手已经摸向了衣兜里的驱鬼符:“不是我杀了他们,是你杀了他们。你为什么要害死你自己的弟弟妹妹,把他们做成被你驱使的小鬼?”
小女孩的脸上显出几分委屈:“爸爸妈妈说好了要带我去游乐场玩,给我买娃娃,可是有了弟弟妹妹后他们就不怎么理我了。有一天我发现无论我怎么哭怎么喊他们都不会理我,但是弟弟妹妹们一哭他们就过去了。我就把弟弟妹妹们做成了我的娃娃,然后让它们去把爸爸妈妈也变成我这样,他们很乖的就去做了。”
说到最后“她”仰起头,甜甜地笑了起来:“这样我就有娃娃了,而且妈妈和爸爸又都会看见我会管我了。”
果然,他发现那布娃娃是可以被驱使的小鬼之后就猜到了这个给他布娃娃的孩子不是人,那么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店主人夫妇很可能也早已经不是人了,而村里其他人并没有发觉他们唯一一家招待所里的古怪,也并不知道这一家人都已经死了……这个村子里,还有活着的人吗?
小女孩抬起头继续冲他笑着:“弟弟和妹妹都没了,那叔叔就留下来陪莹莹吧,好不好?”
迟筵左手食指上的伤口依然淌着血,他把流出的血都蹭在兜里两张驱鬼符上,一步步向门口走去:“告诉我,宋锦在哪里?”
莹莹却不回答,只是依然笑着劝着:“叔叔留下来吧,否则被他们抓走会被做成傩面的。”
迟筵心头跳了一下。
做成傩面……
他摇了摇头,走到门边恶鬼的身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张驱鬼符贴在莹莹天灵上,同时转身出门,将房间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把另一张驱鬼符贴在门上。
他能听见门内恶鬼凄厉的诅咒和嚎叫声。
迟筵也不敢肯定那两张符能困住这鬼物多久,这是它的房子、它的家,而它已经至少取过四条人命了,手上沾的都是血亲的血。
店主人听见响动迎了出来:“怎么样?找到没?”
迟筵看着面前的男人,摇了摇头。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在这个村子里,他忘记了自己被变成鬼的一对儿女害死的事情,依然像人一样“活”着。
迟筵没有告诉他真相。他现在要趁着二楼的恶鬼脱困之前尽快找到被它藏起来的宋锦,然后带着友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鬼也有生前的惯性,十有八/九宋锦还是被藏在招待所里。
就在这时候,迟筵看见招待所门外灰蒙蒙的街道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拘偻的身形,灰白的头发,一身端正的黑色绸缎寿衣,拄着一根黑色拐杖——是早上在傩神庙外碰到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见他,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
店主人背对着店门口,没有看见门外的动静。
迟筵犹疑了一下,还是找了个借口,走出了招待所。
老太太却没停留,很快就走到了街头拐角处,站在那里,依然向迟筵招招手,示意他过去。